采访对象:素珊,供职:衣厂,移民6年
素珊是把电话打到报社里来的,留下简单口信是:“你们有女记者吗?我想跟她说说我的事情。
”
于是,我按照同事的叮嘱,在当晚指定时间把电话拨到她家去。
她显然正在等着我的电话,因为我还没告诉她我是谁,她就用隐含着殷切的声音回应我:“我是素珊。
”
她说话的声音很压抑,小心翼翼,像一个在水底潜伏了很久的人,不再习惯呼吸一样。
几乎没有什么寒暄,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话匣子。
当然,这是可以体谅的,因为她说,下面的话,她没有跟任何亲人和朋友说过,因为我是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可能帮助传播她内心的陌生人,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告诉我她致电报社的原因:她的丈夫在外面,同时还有两个家。
一个在中国深圳,另一个则在美国。
素珊和她的丈夫伟光,六年前移民来加拿大之前,在国内有着不错的事业和生活。
素珊曾是名麻醉师,而伟光在广州经济开发区从事政府里的管理工作,可谓过着小康滋润的日子。
有一天,伟光忽然提出要移民加拿大,她本来不愿意,但伟光说,这是为了孩子的教育。
她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坚持反对下去。
公婆的复仇计划
2000年,一切手续完成,移民纸顺利到手,对于这个小家庭来说,本应是个美好的开端,起码是个充满美好憧憬的开端。
然而,他们在广州的旧房子成了恶梦的织造者。
“伟光是不是一个好老公,听完故事你自有评价,但是,他是个孝子,这是不用怀疑的。
”素珊苦笑着说道。
原来,临行前,伟光把和素珊共有的房子,签字公证送给了他的母亲,分文不取地。
但不久前,伟光也曾白纸黑字要素珊的姐姐代管此房子租金事宜。
这自打嘴巴的事情,引起一场纠纷。
“联名的房子,不是要一起签字才生效?”我问。
“在中国,不少公证处公证出来的文件都可以是假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她说。
我哑然,并认为她说得不假,因为亲眼见过公证处的工作流程。
伟光这种丝毫没有尊重可言的行为,无疑激怒了素珊。
这个家庭开始有了争执。
争执传到婆婆耳中。
这个儿媳妇,人都要出国了,还不肯给她点好处,公婆那边厢也勃然大怒,对儿媳妇的怨恨与日俱增。
终于,2003年,她开始行动,四下张罗,给儿子介绍了一个深圳女人。
这个女人叫梅,离婚无孩,真心寻找另一半。
公婆跟她说,自己的儿子伟光已经离婚三年有多。
如果这句话从男人嘴里讲出来,或许她会留个心眼,但老母亲讲的话,没有人会怀疑。
这个纯良的梅,从一开始,就觉得伟光是自己理想的对象,也离过婚,不会嫌弃自己。
而且,最重要的是,伟光长相俊朗,有经济基础,有加拿大身份,怎么看,条件也不差。
于是,趁着伟光回国探亲之机,两个人便过起了同居生活。
当然,这一切,当时的素珊毫不知情。
丈夫说要处理原单位的手续,或说回国看老母亲,便理所当然地常常回国。
他们同居的时候,素珊一个人在应付着异国的生存问题,无暇顾及太多。
素珊虽然在国内是名麻醉师,但在这里,虎落平阳的人海了去了,加之生活逼人,伟光并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因此,她并没有太多可能回到学堂,重新考虑读护士之类大热的课程。
为了填饱肚子、养育女儿,她不得不在衣厂打工,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拖下去。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
梅频频给伟光寄来国内特产、信件、节日贺卡。
署名用的是拼音,伟光解释这些是来自一名旧时的男战友。
但是蛛丝马迹引起了越来越多的疑团,素珊便委托深圳的好友帮忙,按照信上的地址——深圳某医院——去查找这个人。
结果,好友不必费太大力气,便查到梅是个女人。
素珊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伟光无奈之下承认了自己的出轨,但并没有太大的悔恨心理,只是说哪有男人那么纯洁,并模棱两可地表示以后不会了。
素珊哭了几天,但心理觉得还是离不开这个男人,也不想让女儿失去温暖家庭,便有心放他一马。
美国的新诱惑
伟光出国后,从事空调业。
拿到加拿大身份后,2004年曾到美国东部工作过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他在网上认识了西部另一离婚女性晴。
经常上网聊天的人或许知道,网络,或者说网上聊天工具是个多么神奇的东西。
它可以美化包装一个人,可以传情达意,甚至可以解决寂寞男女的各种精神和现实问题。
所以,在晴的眼中,伟光是个年薪高达数十万、懂得呵护女人、离异数年的痴情男。
一个长假期,晴从西部驾车,去见这个心目中举世无双的网络情人。
由于他们并非涉世未深的小年轻,加之之前在网上早已郞情妾意、短兵相接过。
见面的第一个晚上,他们便同床共枕了。
当然,这些,也是晴后来才告诉的素珊,同时还提及的是,这个假期,他们在一个城市同住了20日,发生了22次关系。
伟光当然不会这样告诉素珊,伟光起先说的版本是,他俩并没有什么实质肉体关系。
但当素珊拿出晴的原话,怒斥伟光的谎言时,伟光也涎着脸皮承认了,并说,这些是你完全不能给我的,怪我作甚?承认了之后,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更是非常详细地跟素珊描述他俩的交欢过程,目的是让素珊觉得,错的不是他,而是缺乏激情的素珊。
素珊可不买帐,我俩是学生时代就开始的恋爱,怎么当年你就不说我们缺乏激情呢?
纸包不住火
素珊知道这两个女人的存在,是迟早的事,因为伟光每次远游回家,对素珊越来越没法提起兴趣。
可笑的是,2005年,梅通过素珊知道晴的存在后,伟光是这样解释的:“梅,我是这样爱你。
晴不过是我横渡陈仓的一枚棋子。
”这在外人耳中,听起来简直是个十分蹩脚的谎言,但不情不愿的梅居然也接受了这个解释。
要知道,这三个女人一致认为伟光有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嘴。
伟光也因此,能够稳住三室的心,共度了颇长的一段日子,是否有点不可思议?
既然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最不肯认输的晴也主动给素珊来过电话,大意是你丈夫
既然不再爱你,你何苦要拉住他的裤腿?
是啊,既然伟光对元配素珊已经没有太多依恋,为什么不离婚,使四角关系至少简单些?素珊知道原因。
因为伟光并没有过硬的技术,自然也难找到稳定的技术工作。
这六年来,吃穿用度,大部分用的,都是素珊的血汗钱。
他自己陆续的一些临时收入,统统寄还广州老母亲和妹妹处。
素珊发现他擅自转移联名帐户的钱时,他还说,你的家庭环境比我家好些,你赚得还比我多,我想做生意,你还不让。
这么小气干嘛?素珊气得不得了: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一天打两份苦力工,你妈自己有退休金,还有我们旧房子的租金,妹妹不工作,天天拿你寄回去的钱炒股,这也叫家境不好?!
骂归骂,素珊为挽救这段婚姻,也做过努力。
譬如说,今年九月,当伟光表示晴身体不好,一个人在美国不容易,应该接晴过来加拿大一起过中秋时,已经和晴有过无数电话来往的素珊为显示自己的大度,为争取伟光的心,主动给晴打电话,邀请她来作客。
但伟光始终没有被打动过,反而指责素珊:别的女人都肯把房子卖掉,给我打本做生意,你怎么就老阻挠我?素珊知道伟光早想做生意,但觉得都五十多的人了,还折腾什么,一直没同意。
梅和晴后来听说这些事情之后,才慢慢醒悟过来,自己并没有说过要卖房给他做生意啊,原来,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好,满嘴都是谎话。
他一直用种种借口,不愿意和自己结婚,也都是有原因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容忍那么久,伟光自始至终,从没有为他做的不光彩的事情为我道过歉。
相反,他常常尝试说服我。
他说,婚姻不过是废纸一张,人的观念要跟得上时代,过去受思想禁锢太久,什么都不敢做,但现在是新时代,中国找二奶的男人多了,这是与道德没有关系的,你也可以去找男朋友啊,如果可以一夫多妻就好了……诸如此类。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真是老套了,听着他这样大言不惭,我都觉得这是不是幻觉,相伴多年的他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我之所以想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也是想让其他人评价一下,到底这叫什么事儿?如果他没错的话,难道是我错了?”
男人的不自律不应持续成为你的痛苦之源
“事情都曝光这么久了,为什么你不提出离婚?”听着素珊的倾诉,我也打抱不平。
“起先,是因为我心软,还是爱着他,加上女儿很倔,说是你俩一离婚,她马上去跳楼,我作不了这个决定。
现在,他根本连离婚的几百块费用都出不起,还欠着我姐姐的几千块。
离婚的事,不拖也拖了这么久,我可没有他着急,根本无意帮他出这些钱。
唯一算是清醒的举动是:被哄骗了这么久,我总算知道和他分开帐户。
”素珊的声音是那么空洞,甚至有点麻木。
生活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整个电话采访,素珊并不声泪俱下,我说,你是个很坚强的女人罢?她知道我的言下之意,苦笑说:“这两年,我的眼泪早就哭干了,没有一个晚上,是不需要安眠药就能入睡的,你觉得我坚强吗?前段时间,他态度大变,要与我好好过,要一起供房,说是一起,其实首期的绝大部分,也是我的。
我也依了他。
我的心就是那么软,你觉得我坚强吗?”
临挂电话前,素珊轻声补充了一句:“他现在,在多伦多可能又找了一个,现在每晚都是后半夜才回的家。
不过,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介意的了。
男人,不过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
最近王小波的遗孀,著名的性学博士李银河发表了不少被指为“不道德”的言论,譬如“换妻只是一种游戏”之类。
我个人认为,作为一名作了深入研究的科学家,提出这样的观点受不受世人认可是另一回事,但其中肯定有她的论据。
对于一个越来越注重个性的世界,爱与欲的分离可能会越来越明显。
对一些开放的人来说,老标榜爱欲分离,但伟光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说下的无数谎言、除结发妻外,还伤害了两个本来真心找伴侣的女人。
他是否应该为这种绝不光彩的行为表示忏悔?
可惜,素珊没有生在一个可以完全漠视这种情感和道德伤害的新新世纪。
现在的她,不得不继续吞服着安眠药,在药效发作之前,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把心里的伤口舔一遍,等候未有期的痊愈。
我劝慰素珊:事情已经发生,男人的不自律不应该成为你的痛苦源泉,寻找自己的新生活去吧。
(记者 阅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