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中注定要东漂西荡,父母将来从我身上恐怕很难得到什么依靠。
父亲对此不以为然,说这孩子生性懦弱,能出去闯荡闯荡倒是好事,没准还能出息个人才呢,做爹妈的沾不沾光又有什么打紧。
父亲人才的期望没见得有啥指望,那大仙的预言倒是一年比一年准了。
打从读初中起,因为住校的缘故,我跟父母之间就是聚少离多。
后来工作在另一个城市,更是一年难得见上几次面。
本想再稳定个两三年就把父母接到工作的城市一起住,可后来一张移民纸又让我来到了远隔重洋万里的加拿大,这一晃竟是有两三年没能见面了。
登陆至今,我竟是一年一个地方,漂泊得越发频繁了起来。
2002年:温哥华
登陆那天,温哥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天空阴沉沉的,地上零星飘着雨后的落叶,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颇有些肃杀的气氛。
在稀里糊涂的倒了两天时差之后,正好赶上加拿大的国庆节。
房东就带着我们到处转悠,也顺便分享一下加拿大人的节日欢乐。
晚上在英吉利海湾有一个四国烟花大赛,加拿大夺得冠军。
奏国歌的时候,全场一片嘹亮的歌声,就连那些梳着鸡冠头,穿着掉裆裤,在我们眼中明显属于帮教对象的小青年们,也一个个神情肃穆,可着嗓子的吼着他们的国歌。
那一刻心里还是颇有些感慨。
在这样一个多元化的国家里,竟然会有着如此强劲的凝聚力量。
感慨归感慨,吃饭还得是头等大事。
可那时正是经济比较萧条的时候,能够拥有一份工作简直就是一种奢侈。
面对着1:6的比率,在没有任何收入的情况下,只有不断地紧缩着支出。
像公交车费什么的,自然是能省就省。
况且这里的司机十个有九个不给你报站名,每次坐公车都要拿张地图挤在窗前,拼命地瞅着路标,一条一条路的核对着,纵使我的视力不错,也还是经常地不是下早了就是坐过了。
所以能用脚量就尽量用脚量了。
记得有一次办事,上午九点钟出门,办事花了一个小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走了整整的一天。
不过即使如此,心里还是对新的生活充满着很多期待。
在去农场杀过鸡,也顶着烈日摘过蓝莓之后,总算有一家日餐馆雇用了我,工资虽然不高,可好歹先暂时稳定了下来。
这样混了小半年之后,一次偶然的事情让我对继续呆在这里的念头产生了动摇。
一次坐公车,我和朋友正在那聊着天,旁边的一位女士听出了我们的家乡口音,便也搭讪着与我们聊了起来。
她们一家三口两年前来的这里,先生在一家餐馆做帮厨,她则在一家餐馆刷碗。
她说每天要刷至少十个小时的碗。
然后把手伸给我们看,因为长期的弯曲,现在她的手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伸展自如了。
我就问她为什么还要干。
她叹了口气,说既然出来了,就没得选择了,就算回去,好歹也要赚些钱再说。
她是计划再干个一两年,钱挣得差不多了就回国做个生意什么的。
看着她茫然的神情,我心想,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过了不久,我的一个朋友,因为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面对着沉重地经济和生活压力,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忧郁症。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心也一天天的凉了起来。
恰好国内的朋友邀我回去一起做生意,在他的宏伟蓝图的感召下,2002年年底,我便启程回国了。
2004年:多伦多
在国内混了一年多。
生意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只是每天的吃请、请吃,夜夜笙歌,让我这个平时素喜热闹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看着自己一天天升高的血压,想着辛辛苦苦办来的身份,最后一咬牙,于2004年年初又返回了加拿大。
出于对加拿大经济和文化中心的向往,这一次我选择了多伦多。
来到多伦多不到一个星期,我便找到了一份时薪11元的累脖工。
比较当初,心里还是舒坦了不少。
说心里话,我觉得只要身体没问题,能打一份薪水不错长期稳定的累脖工也是挺不错的。
我认识一对小夫妻,都是名牌大学的硕士,出国前都在国际知名公司中国公司做技术工作,按理说坚持下去,找一份专业工作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可他们两口子从登陆的那天起,就彻底放弃了继续成为一名脑力劳动者的想法,乐此不疲地打着累脖工。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再也不想伤害自己的脑子了,打累脖工既不用动脑子,又能锻炼身体,没什么不好的。
我很羡慕他们的洒脱劲,可我却实在做不到。
不说别的,每次打电话的时候,亲戚朋友就总是在问,现在干嘛呢,辛不辛苦啊,然后再拿我的从前比照一下,在一迭声的叹气之后,接着就是顺理成章的鼓动着要我回去。
经不住这反复的劝说,虚荣心一天天地膨胀着,心里逐渐的不平衡了起来。
是呀,起码也得找个脑力劳动干干,否则对谁都交待不过去啊。
可找个脑力劳动又谈何容易,最后想想别无他途,只有去走前辈们反复走过的路了——读书。
于是就辞了工作,在家复习考托福。
守灯熬夜了两个月以后,就进了考场。
考试那天,考场的楼上正在装修,电钻、锤子叮当乱响,一阵阵的轰鸣。
本来听力就是弱项,这一折腾就更弱了。
没办法只有等人家干完了再说了。
这样考完之后再顶风冒雪的回到家里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后来想想太亏本了,就找ETS投诉。
人家说,重考没问题,只是这一次的成绩要作废,还说查了一下成绩,已经超过600分了(这是我自己用机考分数换算出来的),申请学校应该可以了,最好再考虑一下。
想想人家说得还是蛮有道理的,也就算了。
申请学校的时候可犯了难,这么多学校一时还真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在到温哥华之前,我的导师专门为我写了一封推荐信,将我推荐给他在西蒙弗雷泽大学的一个教授朋友那里。
只是那时候我是实在不想再回校园受那份洋罪了,也就辜负了导师的一片心意。
现下也没有颜面再向人家提那种要求了。
后来索性就把安省比较知名一些的学校都申请了一遍,只是申请费多得让我好一阵心疼。
过了几个月,一封接一封的就来信了,全是拒绝信,心里甭提多沮丧了。
满心以为挂秃了呢,可后来渥太华大学给我来了一封OFFER。
不过心里可犯了难,去吧,又要长途跋涉一次,不去吧,明年再申请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又有朋友来鼓动我合伙开店,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我心里也是一动一动的。
细一想想,这做生意虽然不错,可风险也蛮大的,一旦砸了,再想回头读书,那时年纪大了,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再说这渥太华大学虽是二流,毕竟占个好地方,不明就里的还以为跟咱北京大学一样响亮呢。
况且这首都要是不去混混,也对不起咱来加拿大一趟呀。
这样想着,最终驿动的心占了上风,就谢绝了朋友的好意,又继续向东挺进去了渥太华。
2005年:渥太华
渥太华城市虽然不大,可是很干净,而且处处透着一种高贵典雅,更像是一个欧洲城市。
尤其是艺术馆、博物馆的收藏更胜一筹,是其它省份所望尘莫及的。
在穷开心了几天之后,到学校去细细一了解,才发现我的学业可是令我相当的不乐观。
我本来本科学的是统计,研究生学的是金融。
在申请学校的时候,我就把研究方向定在了金融统计。
来了之后发现渥太华大学的研究生院里根本没这个方向。
再看看我第一学期要学的课程目录,一码是我平时最感头痛的纯数学理论的课程,心里就敲起了退堂鼓,可就这样放弃了又实在有些可惜。
既来之则安之,先学着再说吧。
要说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是不能过于勉强的,这样将就着学着,心里始终觉得很别扭。
后来听到我的校友跟我说,这才是刚开始,以后还要有大量的编程方面的内容,工作上也主要是通过编程来实现的。
所以有很多学计算机专业的人改行来学统计专业。
编程可是我最惧怕并最深恶痛绝的课程了。
我的一个很要好的同学,一直是单位的程序骨干,却因为过度劳累而英年就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不再与编程沾边。
这就没啥好说的了。
在应付完第一学期之后,我便毅然退学了。
又不能坐吃山空,就找了一份餐馆服务生的工作。
这是一份很特殊的工作,主要是老板特殊。
老板对我的主要要求就是多与客人聊天,以便能吸引客人回头再来。
而只要我在与客人聊天,老板从不打扰,有活自己一个人就干了。
倒是便宜了我,有事没事就找客人狂聊,既不用干活,还能多赚小费,更主要的是英语水平有了明显进步。
与此同时,我又在着手重新申请学校。
可手里只剩下一份材料了,没办法就只能选一所学校撞撞运气了,这回主要是以金融专业为主选的学校。
所幸天不灭曹。
这所多伦多的学校还真给面子,录取了我。
这样,我又只能折而向西,回到了多伦多。
从渥太华搬家的时候,老板说,你这样搬来搬去,把钱都折腾在路上了。
折腾是折腾了些,可这不同的地域人情,不同的风俗习惯,还有不同的游览胜景,每一次都会让你有着不同的感觉,不同的收获。
而正是这一次一次的经历丰富了我的阅历,开阔了我的胸襟,也使我逐渐的成熟了起来。
我们既然选择了这里,便会注定漂泊;既然选择了漂泊,便不会有任意歇脚的借口。
那么何不让你的脚步轻盈起来呢,也许前方就是你靠泊的港湾。
(M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