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在文章中说了,今天要去贴瓷砖的。这个活,是很累的。今晚回来后,我腰都直不起来了。
不过,干这种活,要比在电脑上码字,更能让人懂得茨维塔耶娃为什么说“我是手艺人,我懂得手艺。”
十指连心,手艺,那一定是有思想的。
我本来今天是真没力气再写文章了,刚才翻看了一下手机,发现余秀华写了篇《关于二舅:生命的悲怆哪能赞颂?》,里面也提到了手艺,就有了些灵感。
余秀华是残疾人,因为才华,特别是价值观,以及孤绝的生活方式,令我为之动容。
之前已经几次在文章中表达敬意,写下了诸如“脑瘫比脑残高贵一万倍”的价值激赏的文字。
在我看来,残疾人之间,在灵魂上,是更容易通感的。这方面,读过毕飞宇《推拿》的朋友,一定会懂。
那是一本写盲人的书,能拿到茅奖,我认为是思想够得着。国内好小说家,男的我偏爱毕飞宇,女的我喜欢迟子建。
很多人对《推拿》这个作品低估了,没有真正走进这类人群的内心。
我因为读《推拿》,后来还办了张盲人推拿卡,长期在与这个群体对话。
真正走进他们生活的每个细节,就会明白毕飞宇为什么在小说里这样说:
天从来就没有亮过,反过来说,天从来就没有黑过。
“自食其力”,这是一个多么荒谬、多么傲慢、多么自以为是的说法。去你妈的“自食其力”。
眼盲心不瞎,脚歪走正路。
余秀华和二舅也有着共同的残疾表征,他们走路的姿式是一样的,都是歪子。
所以,余秀华看待二舅,最是感同身受,击中灵魂。这里,我提炼她在这篇文章中的几个观点,来拆解分析一下。
1,要把“苦难”饮之如酒
余秀华这样说:
二舅的日子又苦又难,岂是那短短的11分钟的视频可以包含的?但是,又苦又难就是许多人的日常,如何把“苦难”饮之如酒才是我们一直要学习的事情。
这与我之前观点是一致的。
很多轻易就给别人贴“赞颂苦难”标签的人,最可悲可恨的是,他们连苦难的细节都没有正视过,只是聚焦在“苦难”这个概念。
不去触摸其中细节,也不真的关心苦难者的人生细节,只是把目光聚焦在“苦难”这个概念,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可悲的宏大叙事?
反思苦难的前提,就是记录苦难,呈现苦难。
正是因为看见二舅的苦难,才能让“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进入议程。
当然,这种有力前行,肯定不能只是指望制度驱动。
所以,余秀华才说,把“苦难”饮之如酒才是一直要学习的事情。
这一点,我特别要补充的是,真正尊重残疾人,就是把正常人的尊严还给他们。包括劳动的尊严。
面对生活的苦,其实,我们每个人也都必须要自我突围,这是生物界的共同选择。尊重二舅们自己是如何走出苦难,这本身就是赋还尊严。
所以,余秀华强调,“悲悯不能是宏大的,必须是细碎的。”
不让戾气祛散悲悯的细碎,那是对待苦难的第一步。
2,要有世俗的爱
余秀华这样说:
二舅生命里的火焰是在沸腾的,这是世俗也是爱。二舅活得清苦,孤零零的,但是他的心是温暖的,一颗温暖的心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可以过下去的。
这是我特别共鸣的地方。
大家读我文章,应该记得我经常用的一个词,叫“人间烟火”;我经常说的一句话,叫“把孩子当信仰”。
以往像这样的周末,我不写作,或者不去搬砖,一定是陪着老小到社区小街上闲逛,听城市各种叫卖声,与各种摆摊的闲扯,看小商小贩打烧饼,冷菜的,修鞋子。
尽管我的精神世界里,密布着各种政治、商业、技术的内容。但是,世俗的爱,特别是家庭的爱,总是令我无比沉醉,让我觉得活得有劲。
其实,今天还是将爷的生日。在这被家人温情包裹的夜晚,我特别想把内心得到的这饱满的世俗之爱,传递给人格志的每一个朋友。
人间烟火,人间有格,这,就是我对各位的永远祝福。
活在这个世界,只有家人之间,才是真正在彼此投奔。
我看多了乱世家人生死情,我真心希望各位能珍惜当下这份平淡从容的日子,在人间烟火中,治愈精神内耗。
3,人真的需要一门手艺活。
余秀华这样说:
二舅会木工,会修锁,修收音机,他会的东西太多了,这些日常的活计把他的时间塞得满满的,一颗心也就被从枯井里打捞上来,忙忙碌碌地过活。
对余秀华来说,写诗就是她的手艺,也是她对抗生活的武器。
在我看来,手艺,从来就不只是一种活计,一种技巧,是在人的内心深处植入的一种思想精神,是在以行为动作来表达的人生哲学。
之前我写过歌手李健。其实,在芒果台的《我是歌手》节目中,曾呈现过李健的书架,上面有奥威尔的《1984》、《茨维塔耶娃文集》、加缪的《异乡人》、西蒙·沙玛的《风景与记忆》……
李健也收藏有盐田米松那本《留住手艺》。这是讲日本最后一批传统手工艺者的书,有点伤感怀旧,在感叹那些用手工一下一下做出来的东西,是有体温的,是真诚。
上面这些书,我也喜欢,基本也都读过。
我的理解是,这个歌手应该也是从盐田米松这类艺术者那里,找到手和心完美结合的灵感,懂得音乐中包含着手艺的思想吧。
各位,真不要丢掉对手艺的信仰,一个人把手艺做好,就一定可以活得有尊严,因为任何时代也都不会辜负技术和思想。
对我来说,写作也就是一门手艺,是需要被信仰的手艺。
4 在安静中享受自我,才能摆脱内耗
余秀华这样说:
二舅的村子幽闭安静,想必许多人想去经历一番,太多这样叶公好龙的人了,这样的安静不是什么人都配享受的。那骨子里的傲慢和俗气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和比自己低级的人谈恋爱,真是一种最大的内耗。因为我们本身的富足不需要他额外地输入了,而获得的那一点甜蜜实在是可怜的。
这两句话,大抵应该算是余秀华的醒来吧。
前段时间,这个诗人经历的情感是非,实在有些狗血,是对诗性和诗意的巨大破坏。
直白地说,余秀华的身体外貌和精神质地,确实处于两极。
活在在这样巨大的落差里,余秀华想要找到一个与自己一切都能实现动态平衡的人,在现实世界特别难。
正如二舅未娶,秀华未嫁,二者身体是平衡的,但精神又是不平衡的。
余秀华写过很多给李健的情诗,虽然有此李健非彼李健之说,但从诗文的意象看,那个李健也如同音乐诗人一样俊朗健壮,而像李健这样不油腻的中年,也是人间极品呀。
对待现实的落差,很多时候,生命是无能为力的。
从这个意义讲,思想者注定需要回归自我,守护一片静气,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摆脱精神内耗。
有人把《二舅》说成是视频版《活着》,而《活着》作者余华曾这样描述当下的生活: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生活在现实和历史双重的巨大差距里,可以说我们都是病人,也可以说我们全体健康,因为我们一直生活在两种极端里,今天和过去相比较是这样,今天和今天相比较仍然是这样。
这是余华在2007的一次心理治疗大会上的演讲,题目就叫“我们活在巨大的落差里”。
面对眼前沉重的落差,愿您固化心中世俗的爱,凭借自己的手艺,饮下生活苦涩的酒,在告别精神内耗中找到自我。
对我来说,写作本不是渡人的,更多是与自己的灵魂对话,是用来渡己的。
所幸的事,我觉得,渐然找到了。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今天文章最后,就把我极喜欢的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中的这句话送给大家吧:
我用尽了全力以赴,过着平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