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是一家三口移民加拿大的第四个年头了,因一直没有凑足回国的路费,4年来还没有回去过。
那所熟悉的故乡的景致在脑海中渐渐地褪着颜色,记忆也越发的淡了。
母亲每次在电话中都催促着我回家的日程,并如数家珍般的对我讲述着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我没有什么概念,我也每次找着各种理由推托着回家的日期,我不敢告诉父亲母亲这边生活的艰辛,每月的收入只能勉强的维持着每日的衣食住行,我没有富余的钱可以回家,我不能让年迈的父母亲再平添一份牵挂。
今年能否存点钱回家看看呢?我不敢说,是呀,该带上两个孩子回家看看了,老人们还没有见过我3岁的儿子呢。
加拿大的移民政策改来改去,不知国内的移民热潮是否还前赴后继,我总是记着钱钟书老先生在《围城》中的一句话“进来的人想出去,而出去的人又想进来”,当然,我们已经适应了加拿大的生活环境,我们也渐渐爱上了这方土地,我们没有回去的打算,想必女儿也是不同意杀回去的,这里是老人和孩子的天堂,只是我漂泊得有点累了,有点倦了,想家了,想父亲母亲,想母亲做的饭菜香,想依在父亲慈爱的怀里撒个娇。
……
大概每个移民都有着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希望,我呢,决定移民加拿大,想想好笑,一来我不愿意我和我的女儿一成不变的走着一代又一代的老路,原有的日子就是脱下短裤,换上夹裤,继而又穿上棉裤,然后脱下棉裤,换上夹裤,又换上短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我小时候,外婆家那个又老又旧的座钟,钟摆每天单调乏味的摇摆着,我只想改变生活的样子,哪怕前面是一条布满荆棘的不归路。
再则,我是逃避婚姻。
我原本在一日本跨国公司的管理部任职,有着很高的薪水,出入高级写字楼,冬天可以穿上漂亮的裙子,外面罩一件羊绒大衣,坐着公司的高级轿车,进出各机关单位;而我的老公呢,人很聪明,一路的名牌学校下来,自以为是一个经商的好料,所以辞去皇粮,和哥几个经营着一个皮包公司,几年下来,却经营惨淡,每个月我不得不自觉的支付着家庭的各种开支,时间一长,我们的爱情也在这种错位的家庭配置下,在这种失衡的状态下,走到了濒临死亡的边缘,爱情疏离,人若天涯。
这样,我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洋插队的路程,老公后来也改变了主意,决定和我一同办理移民手续。
也许是傻人傻福吧,一年之内我完成了从递交文件到面试到体检的全过程。
记得收到签证的那天,我正在医院里接受颈椎病的治疗,父亲兴奋地告诉了这个消息。
当晚,我们到饭店进行了祝贺,祝贺即将开始的新鲜的生活,我们喝了很多的酒,但瞬间,我瞥见了父亲母亲脸上所掠过的一丝惆怅和失落……
社会学家把一个人移民他国所受到的文化冲击一般分为三个阶段:一是惊喜兴奋期;二是厌恶排斥期;三是理智融入期。
只可惜我们的第一个阶段在巨大的语言障碍和经济压力下迅速瓦解。
从国内所带来的有限的积蓄,在买了汽车和两三个月的花销后,只剩下了6000美元。
而偏偏此时,儿子降临了,朋友戏称这是上帝的礼物,虽然我们暗自窃喜,但是小家伙的来到无疑加剧了我们的经济压力。
我的妊娠反应是剧烈的, 可是我不得不拖着一个孱弱的身子,在麦当劳打小时工,一来贴补家用,二来照顾放学后的女儿。
老公相继在一个塑料工厂和一家食品工厂打工,累死累活每个月赚个1000块钱,不但不够一个月的费用,还得倒贴1000多块。
后来听说干装修这个行业赚钱,为了让老婆孩子过上点舒心的日子,老公十分识时务地,果断地注册了一个装修公司,当起了老板,一边看书学习,一边开张营业,着实让人佩服他的勇气。
开始时,老公在华人圈子里招揽生意,由于算错成本,曾经也有一个大的工程赔得很惨,但毕竟老公是一名牌学校毕业的学生,上网,跑图书馆,查找建筑装修方面的专业资料,摔摔打打,磕磕碰碰,咬紧牙根硬是挺了过来,现在客户群不断扩大,可谓柳暗花明吧。
话说回来,虽说老公自己是老板,手下有两三个工人,但还不是一天十几个小时,撅着屁股和工人一起干活,每个月除了发放工人的工资,扣除各种费用和应缴的税款,一个月也就弄个三四千块,刚好凑足一个月的生活费用。
这两三年来我也是习惯了从早到晚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活像一个单身母亲。
经历了4年的移民生活,从兴奋,到失落,到跌入人生低谷,后来又坚强地站起来,勇敢地面对艰难的生活,理智地面对,理智地融入,只有经历了艰辛,才能了解艰辛,才得以丰富生命的内涵。
不论是以宗教的观点,追求心灵上的喜乐平安和离开尘世后的永恒的生命,还是回到世俗的生活中来,移民路上的辛酸苦辣让我沉淀了生命中的虚荣和浮躁,生命得以澄清,明白了生命因着彼此的相爱才能简化,才有意义。
现在再回过头看我们的婚姻,总能以一颗平静的心审视它的伤痕,我问自己,以前对老公理解吗,包容吗?真正的相爱是能够停留在爱的本质,无欲无求。
我万分庆幸移民完整了我的家庭,老公依旧是我日夜牵挂的人。
眼前的青青草地,悠然飘过的片片白云,温和的各肤色人群,和孩子们在草地上快乐翻滚的样子,是移民前幽梦之中见到过的,我相信这是圣灵的引导,把我的全家带到这片祥和的土地上,重新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
女儿曾经问我,“如果一场决赛,双方是中国队和加拿大队,妈妈,你希望哪个国家取得冠军?”这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让我一时很难回答,但我肯定,当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时候,我定会热泪盈眶,为中国的繁荣强盛而自豪;当加拿大取得冠军的时候,我也会雀跃不已,激动万分,这里毕竟是我的第二故土,孰轻孰重,很难再做抉择,这就是新老移民的普遍心态吧。
30年后,我已老态龙钟,坐在燃烧的壁炉前,火光环绕,重温我的一生时,对于选择移民我无怨无悔。
(羡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