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学习酒吧知识,当然要去酒吧中学习,革命导师怎么说来着?在战斗中成长!我决定勇敢地去找个西人的酒吧练练,说不定人家老板看到我一见如故,喜不自胜,立刻引为员工呢? 也未可知不是? 我没想到,正是我这样一个决定让我闯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踏着多伦多第一场雪, 出发!
多伦多找酒吧勒脖工的套路基本上是:第一步,通过网络报纸和朋友介绍,得到了数条信息;第二步,先打电话去联系,在电话里,别人觉得你还算合用,就会有第三步,就是叫你去当面谈谈,没大问题就来上班吧。
听起来很简单,但多数新移民总被卡在第二步,就是听电话,讲电话,英文是个拦路虎,不是别人说的你不懂,就是你说的别人不明白。
我找到隔壁住的白人妹妹罗丝兰,又送甜点又送咖啡,在她误会我要追她前,告诉她我想跟她练打电话,苦练了两天,开始四处打电话,总算找到几个愿意听我中国腔英文的,但给机会的也就一个,而且在一个极北的地方,多伦多地铁南北线坐到头,还要再坐20分钟的车。
雪越下越大,等我晕头转向地找到那个叫“铁杆球迷”的运动型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快傍晚了。
雪没过了脚面,门口撒了雪盐,我猛吸了口鲜冷的空气,拿着简历踏入了酒吧。
一阵温暖的气息涌来,让眼镜全给雾上了,我拨了两下才看到这个典型的北美酒吧,和电影中的差不多,中间一个巨大四方吧台,四周放着几张桌球台,几台游戏机,不少的火车座,零散坐着几个酒客,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东方面孔。
一个丰满得走平路怕是也要跌跟头的漂亮红发姑娘迎了上来,大概是问我想坐哪儿喝点什么,我的脸腾的红了,我说想来找工,能跟经理谈谈吗? 她笑眯眯地把我带到厨房,说佛雷得,你的中国朋友来了,一个运动家体型的中年男子一个转身,微笑地说,非常感谢你可以过来。
可我正在准备今天晚上的鸡翅,请你等我一下好吗?
我立刻用中国式的思维说,我可以帮帮你的,他却很认真的说,不,如果我雇用你,你为我工作,我就必须为你的工作付薪水,现在我还应付得来,所以还是请你去等等我吧。
我被带到了一个VIP包房等着,这里被布置的象一个冰球博物馆,很多的小纪念品被陈列在墙上。
等佛雷得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把所有东西看得差不多了。
怎么样,你也喜欢冰球吗?
我的故乡没有这个,不过我觉得非常有意思,这个斯坦利杯是北美最大的赛事了吧?
果然,下面5分钟,他在我不断推波助澜下,说了好多冰球的事情,我也似懂非懂。
但我明白了一点,就是这个运动吧中,员工起码得是个准球迷,才可以醉能同其乐,醒能伺候客人。
所以当他让我说说我自己的时候,我把会说的运动都说了一次,佛雷得笑了,然后问我有没有加拿大经验,没有的话,我恐怕不能给你正常的薪水,这个该死的问题,卡住了许多人,我也只能老老实实说没有,但我补充说,加拿大经验我是没有,可中国经验我是大大滴,我过世的爷爷就是大厨啊(爷爷在天有灵一定不介意换份工作吧)。
中国菜和其它的菜比起来,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你知道,还是各有千秋的。
果然佛雷得说,何止是各有千秋?好吧,我给你7块加小费一个小时,明天上班。
真是高明的老板,根本不跟你谈价,直接通知你。
可是我要不说点什么就辜负了人家罗丝兰妹妹的教诲,就说,只要是一个公平的价格,我非常乐意接受,可是两个星期后,等我上了手,希望可以有升薪水的空间。
佛雷得满意于这种谈判技巧,好,到时给你涨点。
在回去的路上立刻打电话给远在上海的新婚妻子小桐,老公有工作啦,虽然是个勒脖工,可总算是个开始啦。
小桐说,那棒极了,不过我们财务部现在有个年度会议,过会给你打来好吗?
我听着电话忽然传来的嘟嘟音,脸上的笑容袅袅散去,地铁也到站了。
上班后,佛雷得把我带到厨房,告诉我这位大厨叫做阿和拉什,和他一样都是伊朗人。
这位阿兄比我矮半个头吧,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用下巴看了我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佛雷得笑眯眯的说,在厨房里,阿和拉什是老板,我也就是搭个下手;在吧台呢,昨天那位红发姑娘珍妮说了算,酒保也归她管,我也就是收个钱——瞧人家这老板当的,用人不疑啊,一番话说的每个人都体验到了主人翁的感觉。
正说着呢,珍妮把老板叫走了,阿兄踱步过来,我说那个谁啊,
我客客气气地说,叫我肖恩好了。
好,肖恩,弄桶水把大门的玻璃擦擦吧。
两分钟后,我的手被粘在了大门口——当时的气温大概是零下三十多度,对于这个数字,我这个从中国烟雨江南出来的人,显然是缺乏足够的认识,没想到潮湿的手连同抹布动作慢了点,就一下子被牢牢地粘在了门把手上,挣了两下没挣脱——这下子糗大了。
更糗的是,正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只好赶紧连着抹布给人家拉开门让道。
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下,一句俄式英腔的问候传来,
请问你是门童,还是门把手的一部分?
一个浑身裹在白色大氅里的女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二
一分钟前我还是门童,不过现在,我想我恐怕是门把手的延伸了吧。
死到临头,只好跟着人家幽自己一默了。
好吧,“门把手”,给我一分钟,我变个魔术给你看。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带着胶皮手套,提着一桶热水,慢慢从我手上倒下,慢慢我的手恢复了知觉,和抹布和门说了再见。
我替我的手谢谢你,魔术师。
干吗你的手自己不跟我说谢谢?
她友好地伸出手来:你是刚来的肖恩吧,请叫我萨布里娜,我是这里的酒保。
萨布里娜已经脱下了大氅,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高高盘起的金发,深深的眼窝藏着一双海水一样的眼睛,正在微笑地看着我。
门口的射灯让她的微笑,象极了列宾笔下那位马车上的俄罗斯贵妇人。
佛雷得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对不起,肖恩,我该给你点培训的。
谢谢你,不过我想,萨布里娜小姐已经教给我这个冰雪魔术了。
他们二人大笑着向我挥了挥手,走进了酒吧。
晚上因为是冰球一个重要的赛事,所以7点一过,客人就开始一拨拨地往里进。
我匆匆擦完玻璃,进了厨房,阿和拉什就开始不停地指派我了。
从收盘子、洗碗,到准备各种从未耳闻的酱汁和食物,觉得自己真象个白痴,阿和拉什不停地向他的真主抱怨我,我也只好不停地道歉。
其间打碎了两只盘子和一只杯子,上错了两次餐。
佛雷得真是个好脾气的老板,每次倒是他安慰我,第一天难免什么什么的。
不过盘子什么的会从我的工资中扣掉,板着脸跟我说完这句,他哈哈大笑,说我逗你玩呢。
等到我有机会去吧台向萨布里娜表达谢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2点了。
吧台的珍妮好象是在清点要补充的酒水,阿和拉什示范我做了一个披萨,让我休息15分钟顺便在吧台旁吃掉自己的处女披萨。
萨布里娜给一个老客倒了杯扎啤,开始饶有兴味地看我狼吞虎咽,对我邀请的手势表示拒绝:你该独自享用自己的第一次。
我正转着眼珠算着”铁杆球迷”一天的进帐,珍妮忽然走到了我的面前,塞了几张纸币在我手中,肖恩,你今天做的很好,不过现在不忙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这是佛雷得给你的35元钱,如果没意外的话,请你明天下午5点过来。
就这样,我挣到了在加拿大的第一笔钱,向大家道别后,走进了外面的冰天雪地, 这时才觉得汗水早已经湿透了内衣,被冷风一吹,寒意入骨啊。
走上灯火阑珊的央街,忽然觉得有种异乡飘零的滋味,从那一刻起,我开始了想家。
第二天睡到饿醒,正在厨房里面煮面条,忽听得门被捶得山响, 跑去一看,一个庞客头五彩冠小伙子正吊儿郎当地站在门口,却原来是罗丝兰的男友。
10分钟后,我正在房间里吸溜我的面条看电视,忽然隔壁传来了地动山摇男欢女爱的声音,还是立体声的。
试了试调大电视音量对抗,结果水涨船高,不敌。
遂食未半,弃碗而去。
流落街头散步……
三
想想人家罗妹妹没拿我当外人,都是我不懂得欣赏,受不得这个刺激。
走在多伦多奥辛顿街上,批评和自我批评了一番。
买了点水果什么的想滋补一下,提心吊胆回到家。
还好,没动静了,不过我桌上放的半锅面条却也不见踪影,估计罗妹妹和鸡冠头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笑纳了。
酒吧工作钱不多,事挺多,我的角色呢,就是一打杂,吧台要搬酒要换扎啤缺人送酒,或者是厨房要切菜炸鸡翅烤披撒做色拉,总之那里缺人搭把手我就要应声出现,会做什么做什么,几天下来居然也看出了点门道。
这家酒吧是典型的白人体育运动酒吧,是北边PLAZA里的酒吧式样,好几台PLASMA大电视,到处吊着小电视,基本上没有死角,冰球赛事一到,这里必定人满为患,酒水价格相当高,餐食品质很好,价位倒是一般,所以呢,这上面的利润有限。
佛雷得常常也躲到厨房来打打电话,我耳朵里倒也多少能听到点事情,比方说他这么大规模的吧,前台酒保除了珍妮这个固定的,还得要个两三个轮班上,忙极了,老板也得自己上,酒保收到的小费先记下来,第二天从销售额里扣出来,再和大家一起分,当然是她们大头,厨房小头啦,人家都是大美女嘛,多劳多得,应该应该。
酒吧里呢,忙起来跟疯了似的,但也有空的时候,一个多星期,我跟大厨还有几个酒保也就慢慢混熟了,大厨阿和拉什是个性格阴郁的大龄处男,非常渴望和女人说话可是又胆怯,珍妮显然是洞悉了他的内心,常常几句话就让他的心情跟做过山车似的。
萨布里娜呢,是除了大厨和珍妮外,唯一的全职,她是个乐天派,而且明显在俄罗斯接受过良好的舞蹈训练,走路的时候非常轻盈,绝对是这个阳刚味道实足的吧里一道风景。
另外两个酒保做兼职的,都是加拿大当地白人女孩,一个叫美莲,一个叫安吉拉,都是粗线条的性格,前者来打工的目的是攒足一年钱跟男朋友去澳大利亚海滩上晒太阳,后一位呢,是个多伦多大学的学生,家境富裕,父母帮她套了学费,可是要她自己挣生活费。
他们对我这个刚来的中国人显然很好奇,没事就跑来跟我说个长城啦,毛泽东啦,还有紫禁城什么什么的。
我有了空就跟她们学个调酒啦,聊聊中国自然方法的美容啦,意大利馅饼和中国包子什么什么的,客人们有时候也在球赛间隙来跟我们扯扯,佛雷得很乐意看到他的客人和我们聊天,只要我干完了该干的。
可是在我聊天的时候,常常可以感受到身后大厨投来的冷冷的目光。
有天店里不太忙,美莲穿了件大红的T恤来厨房装冰块,我和阿合拉什不巧同时开口,他说的是“你穿红的看得我头好晕。
”
我说的是“你穿的比我妹妹还年轻。
”
美莲过来很夸张地抱了我一下,笑着说“阿合拉什,你该跟肖恩学学怎么让女人开心,争取早点结束你的处子之身吧。
”
大家都笑了,可是阿合拉什没有,狠狠地看着我说,“15号桌的披撒你快做。
”
我几天前刚刚跟佛雷得学会做意大利馅饼,拿出发好的面,用两个手背顶着往空中三转两转,抻开到合适大小,铺披撒酱汁撒奶酪撒TOPPING,在用木铲铲起,送入炉中,烤合适了就齐活。
就在我第二次打开炉子查看的时候,他在我身后切胡萝卜,忽然一个胡萝卜碎片飞到我眼前,我一愣,右手背下意识一抬,和高温的披撒炉门内侧来了个亲密接触,一股烤肉的味道立刻弥漫在厨房里。
疼得我冷汗直冒,萨布里娜正好进来看到,大叫起来,佛雷得听到进来,赶紧让萨布里娜拿冰块给我,烫的地方很深,我都看到了自己的骨头,阿合拉什也傻了。
(persianprince)
选自persianprince的博客:“一路不忘”(有删节):
http://blog.51.ca/u-126169/2007/02/…c%881%ef%bc%89/
http://blog.51.ca/u-126169/2007/02/…c%882%ef%bc%89/
http://blog.51.ca/u-126169/2007/02/…c%883%ef%bc%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