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些年,我们家这么帮衬加航,飞机票花得都得有几十万了,加航居然还年年亏本,去年有传言说加航要倒闭。
它倒了我们怎么办?岂不是没有飞机回去了?”张太太说。
“哪能呀?这么大个国家还能没飞机?不是我说你们。
当年我爸我妈分居,那是时代造成的,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去支边,不分不行,不去就没有粮票。
现在可好,新时代的分居纯粹是自找的,没人逼你们。
”我一边摸牌一边说。
“我们也是不分不行啊。
”张太太摸了张好牌,正乐呢。
张太太的女儿已经在加拿大上完了初中,高中也上了一年了,再有两年就要考大学了,为了女儿美好的前程,张先生和张太太决定就这样天各一方地凑合到女儿能自立再说。
“没办法。
我女儿讲话,她本来在北京活得好好的,是我们把她带到这里的,逼她好好读英文,逼她交洋人朋友,不要像爸妈一样老在社会外面待着。
现在好了,她英文读会了,朋友也有了,中文都忘得差不多了,又让她回去,门儿也没有。
我女儿说她把青春都献给了加拿大,回去她的中文还是小学水平,怎么考大学?再说,人家都是削尖了脑袋要出来上学,咱家条件这么好,干吗要回去呢?哎,小孩子根本理解不了我们做父母的苦。
”张太太“啪”地又扔出一张“红中”。
“我也发愁死了我儿子的中文,一个星期一次的中文学校根本没用,小孩子一扎堆就说英文,就跟我们去L.I.N.C.班聊中文一样。
现在我儿子就和他爷爷奶奶没法交流,再过几年,我看他和我也没话说了。
”刘太太说。
“可我暑假带女儿回去的时候可风光了,走到哪里人家都叫她‘小老外’。
我给她报了个补习班,你们猜怎么着,老师还让她帮着英文班的老师批改作业呢。
”张太太自豪地说。
“我们做女人的命真苦,都四十几岁的人了,还不能和老公团聚,跟候鸟一样飞来飞去的。
国内一个家,加拿大一个家,到处都是家,到处都不是家。
我经常是今年把套装的上衣带了回去,裙子又忘在了这里,带去了裤子,皮带又忘了。
哎,这种生活不知道要熬到哪一天才算是头儿。
”刘太太一边摇头一边摸牌。
“咱们是熬,我老公那边是忙着挣钱给我们寄来,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呀!来,来,碰一个。
”张太太说。
“男人说忙,你也信。
忙现在都成男人泡妞儿的借口了。
究竟在忙什么,鬼才知道。
你看了那个电影吗?叫什么来着,对了,《手机》。
手机一响,如果是老婆,准保说忙着开会呢。
更何况咱们打的是国际长途,听得见,够不着的,他们想怎么糊弄咱们,咱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在国内的女孩子,专门瞄着人家的老公致富,没点坚强的意志还真扛不住。
现在傍大款已经不兴谈婚论嫁了,捞足了实惠再说……”
张太太听得入了神,轮到她打牌都忘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张先生坐在夜总会里,搂着小姐的小腰儿,张先生的手正从小姐的胸前滑过……
张太太拿牌的手悬在空中:“现在几点了?”
“十点一刻。
”刘太太看了一眼钟说。
“没问这里,我问中国几点了。
”张太太没好气地说。
“大年初一早上,十一点一刻。
”
“不行,我要马上打电话。
”张太太摔了 麻将牌,抄起电话劈里啪啦地拨了起来。
正是拜年的时间,国际长途总也打不通。
张太太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把把电话摔了,顺着电话线爬过去。
电话好不容易通了,却没有人接,铃声一直响到占线。
张太太又是一通拨,这回有人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骂骂咧咧地:“谁他妈的这么早来电话,找死呢?”张太太还没来得及回嘴,电话“啪”的一声就挂了。
张太太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拿着电话愣愣地站在那里,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张太太愣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让一屋子的麻将声、电视声戛然而止。
太太大叫:“回北京,明天就回北京。
老娘在这里守活寡,丫的他倒在那边快活。
哇——哇——”
大伙儿都围过来劝张太太。
“你先别急,也许张先生丢了手机,让别人捡了去,也许他病了……”我说。
“就是,也没准你拨错了号……你老公的手机尾号是1155还是5511?”刘太太一看闯了祸,赶紧岔开话题。
“你要不打打他哥们儿的电话,你不是说他来电话昨晚去他哥们儿家过年了吗?”我说。
张太太慌忙找出张先生哥们儿的电话,手抖得怎么也拨不清“011-8610”。
张太太心里发虚,万一张先生没去和他们过年,这一大堆人这么看着她,她多没面子。
我接过电话替她拨通了递给她。
那边一听是张太太的声音,马上说:“哎呀,嫂子,你可来电话了,大哥他出了点事。
”
“啊?出什么事了?出 车祸了?”张太太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大哥昨晚多喝了几杯,我们劝他留下,他非要赶回去,怕你往家里打电话没人。
酒后驾驶撞上了警察,口角了几句,一拳把人家警察的鼻子给打出血了。
这不,都在局子里关了一宿了,我这儿正等着赎人呢。
嫂子,回头大哥出来了,你可千万别埋怨他。
大哥去年生意做的不好,你们娘儿俩又不在身边,他心里苦闷才喝的酒。
”
张太太挂了电话,又是一阵大哭。
我错怪他了,我什么人呀?这么好的男人还怀疑他……呜呜……”张太太一抹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瞪了一眼刘太太:“都赖你!吓死我了。
”
虽然是无中生有的一场虚惊。
张太太从此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常常冷不防地给张先生去个电话。
她专门算好了时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打过去,看看张先生到底晚上回不回家。
当下正流行 视频聊天,张太太电脑知识有限,不过,她真想给张先生身上挂一个摄像头,这样她在加拿大就可以随时随地地看着张先生。
选自尧尧博客“你来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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