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加多年,身边的许多朋友都生了老二。
添人进口原本是很自然也很平常的事,不过我认识的蒋太太却是个例外。
她生二胎的过程可谓惊险曲折,充满了戏剧性。
第一回: 未雨绸缪,有备而来
老蒋是我的大学同学,只是毕业后天各一方,后来逐渐失去了联系。
在我生下老二不久,老蒋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我的电话,从东北给我打来长途,说是他们全家也办好了移民,很快就要来落地了。
由于还有房产等问题要处理,准备在多伦多呆两个星期就回国去,问能不能这段时间暂住在我家。
当时我还在坐月子,家里本不方便接待外人,但碍于老同学的情面,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老蒋还和多年前一样,憨憨厚厚的,不太爱讲话。
蒋太太长得浓眉大眼,不仅话极多,而且是个“自来熟”。
对我是一见如故, 张口闭口就“咱姐俩谁跟谁呀”。
看见我刚出生的老二,她抱起来就舍不得撒手,一个劲地念叨:“看人家加拿大多好呀,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哪象中国,连个孩子都不让人生。
” 据她自己说,因为一直特别想再生一个,她曾经办过一个少数民族的假证明,结果被有关部门识破,未能如愿。
为这,她还和当地的“计生办”吵了一架呢。
这次办移民,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再生个老二。
老蒋在单位干得不错,本来不愿意出国,但经不住太太的软磨硬泡,就只好随太太便了。
老蒋的儿子名叫飞飞,那时才十来岁,正是顽皮好动的年龄,整天一刻也闲不住。
蒋太太却总是爱怜地望着儿子对我说:“ 看我儿子多可怜啊,都让中国老师给管傻了,老实得要命。
” 我左看右看都觉得那个小男孩很活泼也很淘气,毫无受压抑的迹象,倒象是从小没受过任何管束的样子。
老蒋解释说,飞飞在学校里喜欢恶做剧,不是故意把新粉刷的墙壁弄脏,就是往同学的脖子里塞雪球。
有一次甚至趁人不注意用打火机把一个女孩的辫子给烧着了。
受了飞飞欺负的孩子也都是父母的独苗宝贝,家长心疼了,肯定要找老师理论,老师自然就要批评飞飞了。
小男孩没心没肺,挨了批评也不当回事,蒋太太可咽不下这口气。
又是找班主任老师论理,又是找校长告状。
有一次干脆投诉到报社和电视台,说老师伤害了孩子的幼小心灵。
唉, 这孩子都让他妈给惯坏了。
” 老蒋一边说一边叹气。
“你懂什么? 孩子淘气那叫有创造性,懂吗?” 蒋太太愤愤地呵斥着丈夫,“这要是在加拿大,老师不仅不会批评咱儿子,还得表扬他呢。
” 她羡慕地对我说:“看你儿子命多好,从小在加拿大上的学,自由自在的。
我的老大算是让中国给毁了,以后说什么也得再生一个,让孩子自由发展。
” 不过,老蒋似乎对生孩子的事情并不热心,总说稍安勿躁,等稳定以后再说。
飞飞更是坚决反对要弟弟妹妹, 气呼呼地冲妈妈嚷嚷:“ 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就是对我信不过,嫌我学习不好,不能给你露脸,才总想再生一个。
”
在我家住了半个月,蒋太太的大部分话题都是围绕着孩子。
不是一遍又一遍地抱怨儿子的国内老师怎么可恶,就是打听在加拿大如何生孩子。
从怎么做产前检查,到医院里接生的程序,还有孩子出生后的福利政策,可以说是事无俱细,打听个底儿掉。
恰巧我当时刚生完孩子,对这些都门儿清,就一五一十地向她做了全面细致的介绍。
她用小本子把这些信息都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孩子用的小床和婴儿车等东西都给她未来的老二留着。
第二回: 斗智斗勇,一波三折
大约是两三个月以后吧,老蒋一家又返回了多伦多。
从机场接他们出来,我们直接送他们到提前替他们租好的公寓。
一见面,我就发现老蒋的情绪不太对头,脸色也很难看。
蒋太太红着眼睛,象刚哭过似的。
连飞飞都比以前显得沉默。
还没等我问,蒋太太就向我倒开了苦水。
原来,回国后的这些天,老蒋夫妻俩一直在吵架。
蒋太太想马上怀孕,然后到加拿大来生孩子;老蒋则认为连工作还没有着落呢,马上要二胎太冒险,希望回加拿大以后看看情况再说。
两夫妻意见不和,整天吵吵嚷嚷,这次临上飞机前甚至大打出手,把儿子吓得哇哇大哭。
蒋太太百思不得其解:“老蒋平时什么都听我的,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别扭呢?” 我老公在一旁劝她:老蒋说的也不无道理。
再添个孩子负担确实是不轻,等稍微稳定一点再做打算也好。
蒋太太气冲冲地说:“有什么好等的?等到什么时候?你们家已经生完老二了,当然不着急了。
我现在都三十好几了,再不生还能生的出来吗?” 老公便不好再言语了。
一天下午,我正带着孩子睡午觉,忽然被蒋太太的电话惊醒。
电话里,她声泪俱下地向我控诉了老蒋的“罪行”。
为了生孩子的事情,他们夫妻俩最近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就在刚才,由于老蒋死活不答应马上就生老二,蒋太太一气之下,把老蒋的手提电脑都扔在地上了。
末了,她斩钉截铁地对我宣布:“我这个老二是生定了。
我就不信,他还能拗得过我。
” 话说到这份上,我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呢?
蒋太太果然是说一不二。
也就刚过了一个多月,她居然给我打电话说她怀孕了。
我连忙恭喜她,佩服她这么快就做通了老蒋的工作。
她却担心地说:“不能高兴得太早。
我现在有麻烦了。
” 她吞吞吐吐地透露,她是骗了老蒋,耍了点小手腕才怀上孩子的。
老蒋一得知真相,非常恼火,要求她去做人工流产。
我听了感觉有点好笑,却又不便细问。
晚上老公下班,听我说了蒋家的事情,笑着说:“以前光听说过二奶会煞费苦心地怀孕,好赖上人家,没想到大奶也学会了这招。
”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家的电话几乎成了蒋太太的咨询热线。
她一天要打来好几个电话,向我通报事情进展和商量对策。
人家两口子的私事,我哪儿敢乱出主意?也只好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
几个星期以后的一个傍晚,老蒋夫妻突然登门拜访。
老蒋一进门就宣布,老婆听了他的劝说,已经做了人流手术。
我和老公听后都有点意外。
虽说和蒋太太认识时间不算长,但怎么看她也不象是能轻易罢休的人。
果然,蒋太太鬼鬼祟祟地将我拉到厨房,偷偷地告诉我,她根本就没做手术。
原来,她看老蒋的态度非常坚决,就采用了“缓兵之计”。
先大张旗鼓地跟医院预约了手术时间把老蒋稳住,到了日子却坚决不让老蒋陪她去。
一面取消了预约,一面却骗老蒋说她已经做完手术了。
老蒋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听了蒋太太的话,我算是长了见识, 头一回知道合法夫妻生孩子居然还要如此斗智斗勇。
我不禁为她担心: 纸里毕竟包不住火。
总是这么又骗又瞒的,又能瞒骗到何时呢?蒋太太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
孩子反正在我的肚子里,我就楞要生,他能把我怎么样?”
蒋太太说的一点没错。
看着太太一日日隆起的肚子,老蒋一个大男人除了举手投降,还能怎么办?
第三回: 有惊无险,终成正果
精明的蒋太太很快找到了一份包装CD的工作,准备生完孩子后拿产金。
工作地点离家很远,要倒两次公共汽车。
但蒋太太很能吃苦。
为了日后多拿点产金,不仅从未请过假,还常常主动要求加班。
也许是劳累过度吧,在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蒋太太就早产了。
孩子倒没出什么大问题,蒋太太自己却大出血昏迷了过去,若不是抢救及时,弄不好都有生命危险。
凭借着非凡的智慧和勇气,蒋太太终于如愿以偿,第二次当了妈妈。
孩子出满月后,我们赶去探望。
老蒋惊魂未定,提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蒋太太身体虽然还很虚弱,却精气神十足,抱着来之不易的小女儿,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述着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
我夸奖小女孩长得漂亮象妈妈,蒋太太得意洋洋地说:“ 不管怎么说,咱又赚了个老二,这趟加拿大算是没白来!”
回家的路上,我和老公感慨万千。
老公说,象蒋太太这样的女人,大概是最适合出国的了。
在国内没有什么象样的工作,收入和地位都不高。
性格却又特别好强爱较劲,心里的怨气总是不少。
在家里和老公闹,到单位和领导吵,为一点小事就可以大动干戈。
在急诊室等了三十分钟没给孩子看上病,蒋太太就会直闯院长办公室,扬言要投诉到当地晚报。
吓得院长赶紧让大夫优先给飞飞看。
等到了加拿大,打个工,买辆车,再生个老二,就特别地心满意足,仿佛人生从此就别无所求了。
心态也变得特别平和。
飞飞在加拿大也生过急病,发着高烧在急诊室里等了六七个小时都无人过问,连一向好脾气的老蒋都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蒋太太却不仅没生气,反而替医院找出很多理由来辩解,还怪老蒋不懂规矩。
飞飞因为在学校卫生间的墙壁上乱画而被“请”到了办公室,洋人老师为此还专门约见了家长。
蒋太太一点都没敢闹,不仅一个劲儿地向老师道歉,回家后还把飞飞痛骂了一顿。
遇到有洋人同学欺负儿子,她反倒让孩子给别人道歉。
蒋太太移民加拿大,使中国少了一个怨天怨地的“惹不起”,加拿大却多了一个谨小慎微的好“良民”,可谓双赢。
第四回:再接再厉,接二连三
老二出生后不久,老蒋就在一个小镇里找到了工作,还在那里买了房子。
由于相距太远,大家又都忙,我们两家有两三年时间都很少联络。
再次见到老蒋一家是在大学校友的一次烧烤会上。
老蒋的小女儿已经快三岁了,聪明伶俐,特别招人喜欢。
蒋太太抱着宝贝女儿,绘声绘色地向众人详细讲述着自己其实根本不想生老二,却又如何“不小心”意外怀孕,又如何九死一生才生下女儿的惊险经历,引来大家一片叹息声。
我和老公都有点哭笑不得,老蒋也在旁边一脸的尴尬。
真不知道是蒋太太患了产后失忆症,还是我们大家的脑子都出了毛病。
临分手的时候,蒋太太悄悄地告诉我,她又“有”了,才两个月,老蒋还不知道呢。
听她这么说,我一点都没感觉意外。
想象着下一次见面时,蒋太太肯定会眉飞色舞地向大家汇报她如何“意外”地怀上老三,又如何奋不顾身地生下孩子的情景,我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床前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