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出国近十年,2004年取得贵湖大学(University of Guelph)分子生物学与遗传学博士学位,现在多伦多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这个项目由加拿大健康研究院基金资助。
发生在胡先生身上的故事,与他的专业和学历无关,但却曲折离奇,中间若干情节,引人深思。
事情由一副眼镜说起……
去年夏天的时候,胡先生的太太陪同来加探亲的母亲张女士到Fairview Mall一间西人开的验眼诊所去验光,希望能配一副合适的眼镜方便阅读。
在完成验光测试后,验眼医师开具了验光处方,胡太太带着母亲到Sears去配镜,到取镜那天,张女士发现眼镜并不清楚,当时Sears眼镜部的销售人员安慰张女士说:“也许这是我们的技术出了问题,这样吧,让我们再为你免费重配一双眼镜,如果你仍觉得不清晰,那就不是配镜技术的问题,是验光的问题,你可以回去找你的验眼医师,让他重新为你检验。
”
结果一切真如那位Sears眼镜部的销售人员所说,重配出来的眼镜依旧不清晰。
胡先生于是亲自给Fairview Mall那间验眼诊所打电话,将他们所遇到的情况陈述了一遍,接电话的是这位验眼医师的助理,她为张女士安排了第二天验光的时间,并在电话里告诉胡先生,他们可以重新为张女士验一次光,假若验出来的度数与原来不同,他们将不会收费;如果验出来的度数是相同的,则按半价收费。
这是胡先生与医生助理在电话商量好的事情,胡先生认为这个答复相当合情合理,第二天就亲自带领他岳母再到Fairview Mall验眼诊所去验光。
胡先生说,那天开始验光的时候,医生叫他坐到另一边去,然后就用英文问他岳母,“这样行吗”?“那样行吗?”,胡先生见此就建议医生,不如用岳母能听懂的方法,是A好还是B好,医生对此很不高兴地说:“我没问她哪个好哪个不好。
”
医生为张女士验完光,开出验光处方后,叫助理按半价收费。
由于之前胡先生与这个助理就收费有那个口头协定,于是就问医生这次验光的度数与上次是否相同?医生告诉他有些不同,胡先生随即问医生为何要收费,医生的回答令胡先生难以接受,这也是矛盾的爆发点。
医生说:我花费了时间,由于你的英语不完美(Your English is not perfect!),我为你花费了我的时间,所以我要收取你的钱。
医生这个答复令胡先生相当不开心,他为此与医生争执起来:“你这是撒谎(lie),我的英语完不完美不是由你来评价,你说我的英语不完美,我也可以说你的英语不完美。
”
医生听胡先生这样说,就说胡先生是拒付款。
胡先生反驳说:我不会拒付,只要你把助理所承诺的的话写下来,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医生没有理会胡先生的反驳,他将验光单扔在胡先生面前问:你付不付费?
胡先生说他在此种情况下惟有先付了费。
胡先生付完费后带着张女士拿着验光单离开了验眼诊所,之后他才发现,这张验光单连被验者的姓名也没填写上去,对此张女士相当不高兴,她遂与胡先生回去找他们论理。
胡先生与岳母重回验眼诊所时,那位验眼医师的助理说:“今天原来是开心的日子,但被你弄遭了,全世界的人都有双眼睛,我并不会在乎你的(I have a happy day to start with, but you screwed my day. Everybody in the world has a pair of eyes, I don’t care about you)。
胡先生听这位医生助理如此说相当气愤,他对她说:我不再与你们争论了。
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将会去告你们。
这是2005年8月23日发生的事情。
向政府讨说法没商量
作为来加探亲的老人,胡先生的岳父母在亲身经历了配眼镜事件后,内心相当不好受。
由于验光单上没有署上被测试者的姓名,自然,老太太在结束加拿大的探亲启程回中国前,仍没能配上一副眼镜。
胡先生说此事令他相当困惑,他找到Fairview Mall顾客服务部投诉,该服务部的职员建议他向安省视力测试学会(College of Optometrists of Ontario)投诉。
2005年9月17日,胡先生给该学会发出第一封投诉信,没多久,胡先生接到了该学会的回信,明确已收到了他的投诉,当时该学会向胡先生提供了两种可能的解决方法:其一是通过电话协商,通过沟通消除误会;其二是按照程序进行正规的调查,即组成一个调查委员会调查,胡先生还被告知,这个调查并不一定能将钱要回来。
胡先生选择了后者,他明确表态,我并不是为钱而投诉,我只是要个说法。
胡先生认为他在加拿大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内心是热爱加拿大,热爱这里的生活,享受多元文化共存的和谐气氛,正因为如此,才不容许这位验眼医师如此粗暴对待他的顾客,给加拿大抹黑。
一个医生不应用这种态度对一个英语说不好的客人,况且我绝对相信我的英语能力并不差。
”
由于胡先生坚持要求安省视力测试学会调查此事,该协会因此组成了一个由四名医生组成的调查委员会,正式立案调查此宗投诉。
胡先生在给安省视力测试学会的投诉信主要表达了如下观点:
1 验眼医师所提供的医疗服务不专业,没有规范收费标准,开具无效的处方;
2 医生用“英语不专业”来评价他的病人,是对病人的歧视。
我不认为我的英语能力难以与医生沟通,我在加拿大完成博士学位,有16年在英语环境工作的经验,参加过各种类型的学术报告会,现在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
3 医生助理的话对我是一种羞辱(insult and humiliate);
4 我的投诉并不是要求这名医生偿还我的钱,而是希望这名医生明白,他应该具备的医德与信誉。
胡先生的投诉信发出去两个月后,2005年11月7日,那位验眼医师也就他的行为作了解释:
“那位顾客张女士第一次是与一名女人到来,这位女人可能是她的女儿,两人都不会说英语,我建议他们下次带另一位懂英语的家人前来,这样我会做得更好些。
“现在让我的记录来说明问题吧。
我花了很多的时间与我的顾客沟通。
胡后来打电话给我们,他被告知收费将是基于不同的情况,在电话里,他与我的助理沟通很困难。
“印象中张女士买了个老花与近视的眼镜,她不喜欢,就说看不清楚。
我力图向她解释两种不同功能的差异,并按胡的要求为她配镜,但我认为我们无法沟通。
“张女士实际上是想要一副阅读用的眼镜,所以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帮她检查。
后来胡不想付这个钱,声称不明白要收费。
我建议胡不用交钱了,去找一个可以讲中文的验眼医师,我认为他应该找个中国医师会好些,胡说我这是种族歧视。
“胡坚持要我交给他第二个处方,他再三表示他不会交钱,这是我们争论的原因。
“胡还说我的助理是撒谎,对此我的助理没有与他争执,我还建议他不要交钱。
但胡还是拿走了处方,交了钱后离开了。
“我否认胡所投诉的4个问题,当然我会很高兴将张的名字写回到处方上去(I would also be happy to put Mrs. Zhang’s name on the RX.)。
“我否认我有种族歧视,我的诊所雇用了很多不同族裔的人,怎么会歧视呢?”
对于医生的这个解释,胡先生于一星期后,也就是2005年11月15日迅速作了回应,胡先生反驳的观点是:
“感谢安省视力测试学会对这件事情的处理,但我无法接受医生在信中的观点与解释。
“我的岳母,也就是医生信中所说的张女士现在已回到她的家乡,她对这段经历感到失望,因为这令她花了105元,却不能配到一副合适的眼镜,而且还因为语言被歧视。
我希望能纠正她对加拿大的负面印象,所以我坚持原来的投诉。
我相信医生没有很好地阅读我的投诉,他至今仍然坚持他的判断。
“虽然我的岳母不懂英语,但我的妻子是懂英语的,她来加拿大已经5年了,不存在有语言障碍。
医生根本没有听她的解释,更没有如他信中所说的建议她找家中懂英语的人来(事实上第一次他们已经完成了验光,医生也开具了验光处方)。
“我和妻子在加拿大配过多次眼镜,都不存在语言沟通困难的问题。
在我决定带我岳母回去重新检验之前,我与医生的助理有过一段电话对话,包括询问价格,以及为复检定出时间,我们都不存在交流困难,也清楚收费标准。
“作为消费者,我们有权知道收费的标准。
医生在他的信里只是强调他给病人花了多少时间,提供了服务,却没有清楚解释他的收费标准。
“我对医生助理对我说‘I don’t about care you’不理解,我希望她给我个解释,她care什么?
“我希望医生明白,我只需要一个正确的检验处方,并不需要他的见解和建议。
至于他提到的种族歧视问题,我必须提醒的,我从来没有提过种族歧视这个问题,我只是说医生以语言困难为理由歧视我们。
“关于付钱问题,医生说他并不想我交钱,但事实上他已经收取了钱,他能说明白我的信用卡是怎样从我的钱包里跑到他手上的吗?然后又是谁签的字?”
所谓争辩争辩,有争必有辩。
自此,双方都进行了详尽的解释与答辩。
投诉路漫漫其修远兮……
2006年2月7日,由四名医生组成的调查委员会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信件调查”后终于有了裁断结果,该结果以信函的方式送到了胡先生手上。
调查委员会认为:
“我们翻阅了全部的资料后,考虑到所有的投诉理由,委员会认为医生的检查根据不同的病人,不同的因素检查,他后来还同意了复查的要求,满足了顾客的需要。
最主要的,是他在处方上忘记填写顾客的名字,医生现在愿意补写上去。
“对于病人抱怨在收费问题上的不专业,委员会提醒医生必须确保将收费标准清楚地告诉顾客,且必须要保持一致。
“由于误解,投诉者认为存在歧视,委员会不认为这里有任何证据显示有种族歧视和个人歧视。
对于病人的文化背景不同,医生必须予以重视。
“委员会注意到胡先生投诉医生以及他的助理缺乏专业操守精神,委员会认为出现这种争执原因是语言障碍。
包括在收钱问题上存在的语言障碍,存在表达的不清楚。
委员会的结论是,双方在沟通上存在困难,彼此缺乏交流,委员会提醒医生应该注重不同的语言背景的顾客服务。
”
胡先生对于安省视力测试学会这个调查结论是不服气的。
他在接到这个结论后给该协会的负责投诉的助理(Assistant Registrar)打电话表达他的看法。
胡先生在电话里问对方:你觉得我们的英语是否存在着沟通上的障碍,对方认为完全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胡先生不明白,既然大家都认为我不存在沟通困难,安省视力测试学会为什么还要下这样不切实际的结论呢?难道民告医生,就真的如民间所说的,是难上加难?
根据相关指引,不服输的胡医生于2006年2月25日就安省视力测试学会这个调查结论向“健康职业复议委员会”(Health Professions Appeal and Review Board)提出复议上诉,胡先生的四项复议要求是:
1 医生对我及家人存在歧视;
2 医生助理对我有言语上的侮辱;
3 医生缺乏专业操守规范;
4 安省视力测试学会属下的调查委员会产生的调查结论不合理;
2006年3月10日,胡先生接到通知,获知他的上诉已立案,自始至今却再无任何消息。
对于没有投诉经验的胡先生来说,今后路怎样走,结果是怎样,他完全不知道。
但他誓言,无论多么艰难,他都会一直走下去。
“至今为止,我做这么多事情都不是为了钱,我只希望获得一个简单的道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胡先生很坚定地说。
我不相信加拿大可以容忍这种状况,即假若你言语存在表达上的困难,就必须忍受这种不好的服务,这对消费者真是个灾难。
而当我们面对这种打击的时候,我们不敢起来反抗,不懂得利用这个社会相应完整的法理去保护我们自身的利益,那才是更更悲哀的事情。
”
胡先生在他的上诉信里最后引用了孔夫子的一句话:“To see what is right and not to do it is cowardice!”
孔夫子这句话的中文原意是:“见义不为,无勇也”。
这里所说的“义”,指的是宜。
具体解释是:“面对应该挺身而出的事情而不敢去做,是怯懦的表现”,成语“见义勇为”典出于此。
(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