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过中国年的时候我和我老婆各写了一个字:她写了个“福”字,倒贴在门上,表示福到。
我写了个“财”字,横着贴,表示横财。
我俩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着那两个字,觉得特别地得意。
虽然是在加拿大,过年的气氛远不如中国,可这美好的愿望你总不能不让俺们有吧?这祝福的心情你总不能不让俺们抒发一下吧?
谁知道写了那两个字还不如不写。
过年包的饺子还没吃完,我那花一千块买来的“拖油它” (Toyota, 丰田)就和别人家的“宝马”猛“亲”了一口,这一“亲”不要紧,亲得我哗哗地直吐血,给人家又赔保险,又修车的,花了三千个“刀了儿”还打不住。
我心里这个憋气,心想这******要洗多少碗才能赚回来?
这还没完,福无双至吧!这祸还不单行。
横财没来,横祸来了。
老婆在车衣厂打工太劳累,竟然昏倒在资本家的工作岗位上。
去医院一查,说是胃出血了,得在家呆着养几个月,开了一大堆药让回家吃,我伸出小手掏出计算器一阵狂摁,好嘛!这一病,不但废了我家一个壮劳力不说,误工费加医药费又是他奶奶的三千刀。
我俩就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沙发上,她手里拿着刚从门上撕下来的“福”字,我握着被我揉成团的“财”字。
我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从伤痛中挣扎出来。
于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婆让我再写个福字的时候,我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
我苦笑地看着她,说:能不能换个有新意的?
老婆努着个小嘴,递给我一张纸,说她想好了一个词,是两个字的,她写头一个,我写末一个,看我们夫妻多年,有没有心理感应。
我说这个主意不错,听着挺有挑战性。
于是我俩就背对背地一人写了一个字,对在一起一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写了个孩子的”孩”字,我写了个孩子的“子”字,合在一起,那词叫“孩子”。
去年年初你要是开车路过PERMINA HIGHWAY,看见过有家窗户上帖着硕大的“孩子”两个字,别问了,那是俺小两口贴的。
是呀!老婆也老大不小了,在国内吧!到了生育年龄,可她非要读研究生,读出来移民加拿大了,我又读书去了。
学历是整相当了,可家却是一贫如洗,拿什么养孩子呢!现在好说都有了工作,虽然献身的都是伟大而崇高的劳动事业,受到的都是剥削阶级赤裸裸的压榨,可这美好的愿望你总不能不让俺们有吧?这祝福的心情你总不能不让俺们抒发一下吧?
人要有点东西支撑着就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来。
年一过,我洗盘子的速度立刻加快了起来,老板兴奋地马上解雇了和我一起上工的几个人,还给我加了一倍半的工资,那家餐馆的人都以为我过年误食了激素,或者是注射了吗啡。
我老婆在确信怀上小宝宝的时候还是坚持去打工,说什么也拦不住,说是要给孩子赚点牛奶钱。
那段日子,每天睡觉前我俩都要合计一件事:现在这房子是和人合租的,到了临产的时候还不得换个大点的?起码得自己住吧!我想想也是,来加拿大都三年多了,住房条件是得改善改善了。
我好不容易找了个两居室,准备搬家的时候老婆又唠叨上了。
她说她生孩子的时候总得让她妈妈或是我父母来帮个手吧!两居室就又有点太小了。
我说那咱们就换三居室,没想到老婆又出了主意,要不咱们也一次到位,借点钱买个房子吧!
我天生胆小,一听要花大钱的地方就发抖!现在马上就变结巴了!“那,那,那得花多少刀刀刀刀刀刀刀呀?”
房子还是买了,七大姑八大姨的钱都在里面了,连我二老舅留给他闺女的出嫁钱也借上了。
不过还是挺得意,用卖房经纪人的话讲,“在家偷笑的等着升值吧!”
我俩于是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放在鼓捣房子上了,房间都安排好了,来上个旅游团也能接待,用老婆的话讲:你们爱住哪屋住哪屋。
转眼就快过年了。
老婆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时候,我们实在是有点招架不过来,就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她妈妈能早点来帮帮忙。
肚里的小宝宝好象也急着要出来和我们庆祝一样,真是让人高兴。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年三十我上班听餐馆老板讲说房市崩盘了,平均价格比去年要低两万还多。
我立马摔了手中还没洗完的盘子,正想冲回家里找老婆一道把那个花言巧语的地产经纪人千刀万剐的时候。
老婆却用最凄楚,最哀怨,最悲愤,最可怜,也最动人的声音告诉我了件事情– -“俺娘探亲给拒了。
”
新年的一大早,老婆又挺着个大肚子打工去了。
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让我听得挺心酸,她问我今年过年还想写个什么祝福的字?
(陈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