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网征文)终于被蛊惑去冰钓。
来多伦多八年,春夏秋三季,逢周末一般都钓鱼,但从未在冰上钓过鱼。
我一直认为冰钓是一种境界,是人生的修炼到相当的层次之后,才敢冰钓,才能冰天雪地”只等闲”!
春节后的第一个周末,朋友C一家照例是要来寒舍小叙的,做什么菜喝什么酒并不重要。觥筹交错半斤酒下肚,便都有些熏熏然飘飘然。C照例还是要巧舌如簧地戏说冰钓还是要劝我一同去冰钓。我说如果我去冰钓,就有些像是犯规”越位”,明显是附庸风雅,是冒充”独钓寒江雪””群钓寒江雪”。还是多修炼几年再说吧。C说你这是故作深沉伪是伪矜持,钓鱼从来根本没什么说道。你就是怕冷,就是明知冰钓除了钓到冰以外,可能什么也钓不到,所以就干脆不去。
这就像武侠神话里的点穴,一下被”点”中要害,于是我就做了”陪冻”,如今,什么都有人陪啊。
星期六一早,少云天气,竟然没风,这在多雪的冬天,是很难得的。我随着C夫妇和他们的在多伦多大学读一年级的儿子,由多伦多出发,同行的还有W。他们这四人都是钓鱼好手,C的儿子钓过三十多磅的鲑鱼,那简直是条罕见的鲑鱼王。W钓过比W自己身高还长的某种淡水鱼,在北美地区至今保持着该品种的最高记录,有权威机构给他发过证书。
我们东行一百六十公里,向右转再走半小时的路程,来到一条大河入湖口的湖边小镇。C径直把车开到一家钓鱼用品商店门口。这是经验,要想打听某地钓鱼行情,附近鱼具店老板肯定是最熟悉当地水情的。接下来左转右转又是二十多分钟,开车来到一个湖湾,其实这里已然像个湖了。
根据鱼具店老板的指点,选好钓点,开始凿洞。微型汽油机为动力的凿冰机,不到一分钟就钻出一个直径二十五公分的冰窟窿。如果是人力手动的凿冰钻,要半小时左右才能钻出洞来。就凭借这机械化,钻出十几个洞,我们个个都是满头满身大汗,脱下帽子解开棉衣,身上头上都冒出袅袅热汽。
现在就坐下来开始钓鱼了。
天苍苍雪茫茫,阳光灿烂,几乎一点风也没有。冰面上是十多公分厚的雪,冰层大约七十到八十公分厚,声纳探测水深是五到六米左右。装上鱼饵,支好冰钓竿,就静候鱼咬钩了。
环顾四周,湖湾是东西走向,南北水面大约有三四公里宽。冰面上星星点点已经有许多钓鱼人,有些人是把吉普车直接开到湖上,多数是机动雪爬犁,也有很多人支起可容几人的小帐篷,猫在里面钓鱼就暖和多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有鱼咬钩。我有些坐不住了,看看他们四个人,很让我惭愧。他们都专心致志如老僧禅定,或者是庄严肃穆或者是含清脉脉或者是对未来信心十足或者是对下一秒钟满怀憧憬,一丝不苟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竿鱼线,等待着、期待着鱼竿末梢的颤动,盼望那惊心动魄时刻的到来。大家都知道,冰钓尤其是不能频繁走动的,在万籁俱寂的冰层下,即使我们再轻的脚步声,在鱼听来也是犹如滚滚惊雷。
又过了半小时,仍然没有鱼咬钩。我说我要去四处活动一下,看看周围邻居们的钓鱼收获和钓鱼方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四位朋友们不知是同情我修炼不够没耐心或者是担心我坐的时间久了腿脚麻木,或者是考虑到真的应该借鉴别人的成功与失败,反思一下我们的钓点是否合适、方法是否合适,大家都赞成我出去搞调研。
背负着朋友们复杂的目光,我向最近的邻居走去。大概走了十分钟,走近一个可容四人的帐篷,脚步声惊动了帐篷里的主人,帐篷拉练门已经开了,邀请我进去。两位主人是白人钓友,五十多岁的样子,笑容可掬,让我坐在保温箱盖子上,一次性纸杯倒上热腾腾的咖啡递过来,很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他们从三百多公里外的哈密尔敦来,雪地上已经有三斤左右的碧古鱼两条,二至三两重的黄鲈几条。他们说已经很满足很开心,收获已经超出预料。我们相互交流了鱼钩鱼饵和方法,他们认为仅仅是他们运气好些,钓点碰巧选对了。
告别这两位,我向下一个邻居走去,也走了将近十分钟。这是一对六十多岁的白人夫妇。还没走近就听到两位窃窃私语和不时的笑声。可能就住附近,装备比较简单。雪堆里有几条黄鲈。很热心地向我介绍他们的方法,但对别人的方法和收成并不介意,总是说开心就好。
等我回到我们自己的钓点时,朋友们仍然毫无建树。就在我汇报”下基层调研”的结果时,W惊呼一声,他钓起一条重约半斤的黄鲈。一片欢呼,大家击掌庆贺,C的儿子赶紧拿出相机,左一张右一张,全身的特写的,W也很得意地摆出亮相姿势,不禁让人回忆起当年杨子荣刚刚打死老虎后的造型。我想此时W的心情与过去钓起一人多长的大鱼时一样激动。
大约是下午三点钟,天阴下来,下雪了。雪花不大,不是那种文学家们常说的有诗意的鹅毛大雪。但是雪花的密度很高,不一会儿,我们留在冰面上的脚印和一切痕迹都被埋没了。油然想起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四下里只有轻轻的簌簌的下雪声,虽然能感觉到有些风,因为空旷,风就没有声音了。刚才还能看到的两岸隐隐约约大树的影子,现在几米以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觉得唐代王维《终南山》里的”白云回望合,青蔼入看无”差不多正是这样的意境。
雪大约下了一小时。
我们的成绩很稳定,一条鱼的记录保持到现在没变化。
气温明显下降了,每隔一两分钟就得用笊篱把冰窟窿水面新结的浮冰捞掉,不然鱼线会结在冰里,不仅有鱼咬钩了看不到,想拎也拎不动了。
四点到五点钟,C的儿子陆续钓起三条黄鲈,大家也都一样欢呼一样拍照留念。最后C也钓起一条黄鲈。
这时,大半个月亮高高悬在空中,几乎看不清鱼线了。我们一边收拾鱼具一边谈起唐代高僧德诚禅师俗称船子和尚的诗句:”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真是极其空寂明快,悠逸飘然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