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5年的差距就会产生代沟,那我们和父母那辈人中间基本都隔着5条代沟,即使骨肉相连,要做到完全心意相通却也是难上加难。
曾经年少的我们都认为大人不了解孩子的世界,并为此叛逆和痛苦,而当我们长成了大人,是否会回想起小时候自己的心境,又是否会设身处地的站在孩子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血脉只是生理上的关联,要和孩子达到心有灵犀,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小圣是个聪明调皮的男生,讲的一口纯正又流利的英文,反倒是中文没那么灵光,这也直接导致了我和他的谈话经常在中英文之间转换,我们好几次都不得不停下来把说过的话再整理一遍,也好几次都被对方的误解逗的开怀大笑,直觉告诉我,这是个开朗又细心的男生。
小圣的父母都是香港人,1997香港回归前,全家移民到了加拿大,现在经营着和眼镜有关的生意,父母因为货源的问题经常往返于中国和加拿大之间,没太多的时间照顾他,但好在他是个独立又坚强的孩子,所以生活和学习都还比较顺利。
明年他即将大学毕业,喜欢校园平静生活的他准备继续深造,而且所选的专业也是他自己一直非常喜欢的自然科学,但他的父母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小圣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多年的奔波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大学毕业,以为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让儿子继承家业是她最大的愿望。
小圣的父亲比较开明,他同意儿子继续深造的想法,但希望儿子可以在商务管理方面有所造诣,为以后接手眼镜生意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而小圣则对眼镜店毫无兴趣,虽然知道自己是家中独子,肩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无论怎样努力,他都无法让自己去做一份完全不喜欢的工作。
眼看临近毕业,家里的气氛愈发的紧张,小圣已经不只一次和父母因为深造或专业的选择而发生冲突,这一切让小圣觉得很压抑,也很烦躁。
小圣说,从小妈妈对他就有很高的期望,因为家庭经济比较宽裕,家里一直花很高的报酬为他请英文及法文的家教,周末还常常要去学习音乐及美术,在他的记忆里,好象没什么自由的时间,也因为这样,让他从小就很渴望大自然,渴望自由。
听到小圣描述自己的小时候,我告诉他,也许父母是限制了太多,但也要去发现父母这样做所带来的好处,流利的英文、纯熟的钢琴演奏,这些都是积累的结果,小圣说他明白这些道理,所以对过去他只是有点遗憾,并没有抱怨。
但现在是他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他不想让以后一直遗憾,他想把握自己的人生。
拿着小圣给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小圣妈妈的手机,当我尽可能简单扼要的叙述了我的身份及小圣现在的想法之后,对方警惕的再次核对了我的姓名、工作等等,然后说会再和我联系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20分钟之后,那个号码再次出现在我的电话上,这次的语气明显的平和许多,她说已经联系过小圣,知道我是《北美时报》的专栏作者,也看过几期我的文章,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儿子有心事宁愿告诉外人,再让别人来和她沟通,也不愿意和妈妈面对面解决问题。
她的话语里透出了几丝落寞,我忙安慰她,孩子长大了会有许多心事,有些是和家人分享,有些是和朋友分享,这是两个互相都无法取代的角色。
小圣的妈妈仔细的听完了小圣最近的烦恼、想法,包括我的一点小小的建议,沉默了几秒种后,她开始向我讲述这份家业的由来。
原来小圣的祖籍并不是香港,而是广东一个很偏僻的小县城,他的父母家庭都很窘困,为了生计,县城里很多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他的父母就是在深圳打工的时候彼此照顾、互相扶持才走到一起,建立了一个小家庭。
小圣的妈妈在电话里问我是否看过很早的一部电视剧《外来妹》,我说还有点印象,她说那时候的生活就和电视剧里描写的一样,住着破房子,吃着水煮青菜,每天工作10几个小时,就为了能在深圳站稳脚跟。
小圣的爸爸在一家香港人开的眼镜加工厂工作,因为勤快老实,技术又好,所以很得老板的喜欢。
眼镜加工并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其中有很高的技术含量,虽然小圣的爸爸学历并不高,但因为勤奋好学,很快就掌握了一些精密仪器的操作、维修等知识。
有一次工厂花巨资引进了德国的一些精密仪器,起初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但很快就出现了故障,技术人员检测不出问题的所在,运回德国又要花费不菲,就在老板头疼的时候,小圣的爸爸连着几天吃住在车间,终于找到了故障的原因,并和技术人员一起修好了仪器,从这件事开始,他开始在工厂崭露头角,1993年的时候,老板把工厂放心地交给了他,到了1995年,小圣的爸爸辞去了厂长的职务,开始个人创业,那时候小圣全家早已经办好了香港的身份,为了小圣有良好的学习氛围,父母把他送进香港很好的私人学校。
小圣的妈妈告诉我,为了孩子和这个家,他们夫妻就像上紧发条的闹钟,没有一刻的放松,尤其是创业之初,也有挫折也有困难,每当两个人几近放弃几近绝望的时候,都是儿子给了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现在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国内的加工厂也已经初具规模,这个产业不仅是他们家安身立命的基础,更是凝聚了他们夫妻无数的血汗。
说到这里,小圣的妈妈情绪很激动,还有些轻声的哽咽,我说我能明白创业的艰辛和他们对这份事业的感情,但孩子是个有生命的个体,严格意义上说他只属于自己,也许这样的说法很难让中国的父母认同,但却是个不争的事实,我们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我们无权替孩子做出决定。
就像鸟儿一样,当幼鸟羽翼丰满,大鸟会把它啄出自己的家,不允许它再在自己的保护下生活,这样看起来残忍,其实是给它最好的生存保障,因为它早晚要独自翱翔,早一天找到自我就早一天拥有生存的能力。
小圣在跟我的聊天中不止一次的提到傀儡这个词,当我把小圣的一些原话转述给他妈妈的时候,她哭了,这次不是轻声哽咽,而是放声大哭,她说没想到自己的用心良苦竟会落得这样的结局,我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安慰此刻的她,只能建议她试着去寻找有能力的人来承继他们的眼镜生意,毕竟在商业运作中,这样的先例比比皆是,与其勉强对此毫无兴趣的孩子继承,还不如挑选能干有魄力的专业人才来接管,也许这样的选择对于这个产业以及小圣全家才是最明智的。
小圣的妈妈表示会考虑我的建议,也要再和丈夫商议,而且她要和小圣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3天的时间很漫长,因为受这件事的影响,我也一直惴惴不安,周日的下午,小圣终于给我打来电话,一接通就连呼谢谢,父母和他进行了一次彻夜长谈,大家都坦陈了所有的心事,在了解到小圣对自然科学的热爱绝非3分钟热度或一时头脑发热之后,父母做出了让步,最后全家人周末还一起出去聚餐了一次,小圣说这是最近这半年来最轻松最舒服的一次全家聚会。
他还告诉我,其实父亲身边一直有一个很得力的助手,几乎是和家里的生意一起成长的人,有着和父亲当年一样的勤奋和热忱,现在父母已经准备把一些重要的工作逐渐交给他去做,希望他可以把产业越做越大,也希望他可以成为这个生意真正的一份子。
世界上最难跨越的距离不是地理上的距离,而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年龄、地域、环境的差异让我们的沟通充满难题,但我相信,设身处地的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虑,用真诚和爱去面对问题,没有什么距离不能跨越,也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征服,一切都取决于我们自己。
(专栏作者 心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