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shanghai,在英文里除了指称中国的这个城市以外,还有在被迷昏后诱拐及欺骗的含义。奈杰尔-安德鲁斯(Nigel Andrews)现任英国《金融时报》的影评人将要在下面讲述自己到上海期间的个人见闻,一切都与“上海”这个词汇有关。)
站在上海人民广场的一角,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看了看地图。但在中国,这就相当于发出了救援信号。人们马上围住了你,叫喊着要提供帮助。你坚持说,知道自己在哪里,但他们,作为古老智慧的继承者,知道得比你清楚。
体验昂贵的茶道
我在中国的第一个整天是令人吃惊的一天,一对男孩与女孩为它揭开了序幕。他们来到我身边,活泼地问道:“你好,迷路了吗?你是英国人吗?你从哪儿来?在中国要待多长时间?”他们大约都是19岁,女孩的脸很圆,眼睛很大,像个顽童一样,男孩则是一个瘦长脸型的年轻人,不停地说着话。地图在手中皱了起来,他们完全忽视了我的关于自己并未迷路的抗议。他们说:“我们要去参加一个茶道仪式,你也来吗?”所以我就跟去了。
我很高兴地了解到,中国还保留着一些古老的传统,例如在上海被“上海”了。(译者注:shanghai除了指地名以外,还有在被迷昏后诱拐及欺骗的含义。)在前一天下飞机之后,我已经被“帮助了”好多次:被指向机场大巴站;被比划着带到出租车站;在试图拉着旅行箱穿过一条四道公路时,被人拉了回来,以免受到伤害。(我鲁莽地试图走到订了房间的金茂君悦大酒店Grand Hyatt,全然不知你不能在浦东步行,地面是汽车的地盘。这是一个摩天大楼的国度,一切都是向上、向上、再向上。)
所以,一个在河对岸的茶道仪式,位于繁华却更接近地面的上海街区,听起来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我将通过本地人的介绍,了解一种古老而值得尊敬的中国传统。但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为接下来的疯狂经历做好准备。一周后,在中国的另一个地方,我又令人诧异地重复了类似这一天的经历(往后看),这种经历强化了我对中国的直觉,即这里的生活就像是一个或一系列的仪式一样,而新手一定要反复练习,直到正确为止。这与佛教的教义非常吻合,对于心甘情愿的人而言,也是有相当的教育意义的。
我本以为,仪式的举行地点会是一个巨大而威严的大厅。结果,我走进了一个大衣柜大小的地方,上首坐着一个不苟言笑的主妇,一袭黑衣覆盖了整个身体。然后,一系列迷人但完全无法让人理解的动作开始了。她依次为我提供了几种茶水,每次都使用了不同的茶具。很多茶水被浇到了桌子上的一个排水槽里。(头几杯被倒掉了,我想,这可能和倒掉橄榄的初榨汁是一个道理。)然后,更多的茶水被浇在了一个像是三腿青蛙的雕像上。“我也该把自己的茶水浇到青蛙身上吗?”我问。那个女孩蕊蕊申斥我说:“那不是青蛙,是茶神。”
每种不同的茶都有着不同的好处:“这个对心脏有好处……这对脚和肾有好处……这个对大脑好。”主人将一种非常烫的茶水浇到了杯子外侧的黑龙图案上,它马上变成了红色与黄色,然后又变回黑色。有意思!
所有的东西都让人膛目结舌,包括账单在内,总额为1700元,或是110英镑。面对这令人苦恼的打击,我只能认账,这还包括一部分购买变色龙壶的钱,我感觉,这把茶壶实在让我无法拒绝。Shanghai的另一种含义在这里得到了完全的诠释——被(茶)迷昏,变得无力抵抗——我很快又听到自己同意和蕊蕊与姚强(他的名字)碰头,一起去吃晚饭。他们是如此的有趣,以至于我已经不在乎他们是否是茶道仪式骗局的掮客。他们把我带到了一个蒙古餐厅,去体验一种全新的“民族风情”火锅餐饮。
蒙古餐厅的晚餐经历
在这项仪式当中,很多打扮地好像要去参加一个乌兰巴托盛宴的服务生们为桌子中央的煤气灶点着火,然后放上了一个满是汤汁的大锅,之后又送上了各种食材,食客必须将所有食材倒在沸腾的热锅中,锅中满是辣椒和大蒜。我将筷子伸入一塌糊涂的肉汁中搅动,然后夹起了软软的带骨羊肉、难以明辨的海鲜、让人不安的球状物体及其它东西。但一切都非常美味,而且似乎无穷无尽,再配上蒙古啤酒,我的朋友仍然在不停的谈着。
我们现在好像已经成为了毕生的挚友,所以我问姚强和蕊蕊,为社么中国人对圣诞节如此感冒。此时正值12月下旬,节日装饰品在上海随处可见:圣诞树、彩灯、音箱中传出的圣诞颂歌。你们又不是基督徒,这都是为了什么啊,我问道。他们说:“我们喜欢圣诞树和装饰。” 我耸了耸肩,转而告诉他们,他们的英语水平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们称,中国的很多年轻人都学习英语,这是与老一辈非常不同的一点。蕊蕊想要找一份说英语的工作。姚强则是在为找到一份“I Chi”工作而学习。
“I Chi?像太极(Tai chi)似的?”我说,想到了那些在公园中进行的锻炼方式。 “不是,不是,” 他说,“是IT。”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高速增长经济体。作为一个被冲上上海海滩的漂流者,我被捡了起来,送入了快速消费服务程序,被质询了关于西方的情况。然后我被这两位冲劲十足、精通多国语言的主人所折服,他们将成吉思汗的活力和美国传奇大亨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的经营天赋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顺便说一句,晚饭的价格是170块人民币,或是11英镑,茶道仪式价格的十分之一。
领略桂林山水
历史可能会重复自己,但是歇斯底里却不会。反正我的祖母是这么说的。但她从来没有来过中国。一周后,我在广西省的经历是又一次“民族风情”狂欢,附带着有些浪费的开销项目。我在英国《金融时报》的一位同事敦促我,一定要去桂林一游,这位同事狂热地描述了漓江山川的美丽,而许多诗歌图画早已对此广为传颂。这些线条流转的石灰岩山峰直插云霄,就像是自然界中的浦东高楼。中国的画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墨笔轻挥、抓住了它们的神韵。作为一名影评家,我知道另一种艺术形式也早已多次以它们为题。
我一心想着,要花一整天泛舟江上,尽管12月份的河水很浅,因而漓江只有一半的长度可以乘船通过,另外,如果你乘坐专门的游船,河的长度就更短了。我的精明计划就是在杨堤(大型游船的起点)上游的村落草坪找一个船夫,然后付钱让他载我到小船可以到达的最南端,新平。(我从企鹅出版社的《中国》(The Rough Guide to China)学到了这个方法。)
但很巧的是,在漓江顺流而下也是一个人间只此一家的经历。我们就像是进入了一条奇幻巨龙的大嘴,明亮的天空就像是龙的上颌膛,两边的山峦仿佛是嘴里的臼齿,而河水则是翻滚的舌头。
船夫老曹带着一种阳光而快乐的表情,不断的用“哈罗”(这是中国人最喜欢的英文单词)吸引着我的注意力,让我去看沿岸哪些形状像是骆驼或是大象似的山峰或是一袭黑衣的渔夫载着一船鸬鹚划过,这是非常超现实主义而又有些阴暗的一幕。鸬鹚的脖子被线系住,因而无法吞咽自己抓住的那些较大的河鱼,那是属于他们主人的收获。
在经过一段风光宜人的景色之后,老曹大喊“哈罗”,比划着吃饭的姿势,然后停下了船。爬上了岸边的斜坡之后,我的眼里出现了一个四面无墙,竹草为顶的建筑物,宛若《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里的一些建筑物。这是为当地人服务的一家餐厅。
我简直无法相信任何欧洲人曾在此驻足,考虑到中饭之前的两次预演完全有可能让一个白人尖叫着逃回河里,这丝毫不足为奇。首先,这里的老板走了过来,抓着一只羽毛油亮的禽鸟,仿佛是要我在下锅之前摸一摸它。吓得我连退了好几步,要知道,我的急救包里可没有什么能够治疗禽流感的药。然后,这个人的老婆兼厨师,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妖精系着围裙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碗,里面满是眼睛大大、不停跳跃着的小鱼和蠕动着的鳗鱼。我感到有些惊慌失措,于是伸手到自己的包中,拿出了一个迷你字典,磕磕巴巴地用中文说出了“米”。我还大方地说出了“tofu”(豆腐),以防万一,相信这个词是相当国际化的,他们应该能够听懂。
结果,全都是白费劲。鱼和鳗鱼还是被端了上来,另外还有一个火锅。有那么一刻,我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上海,身边又是姚强、蕊蕊和搅动着的筷子。然后,你猜对了,一切都是相当美味。我还拿着筷子穿过鱼头,慢慢啃吃鱼肉,在志同道合的伙伴陪同下,这也似乎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我通过短语手册的帮助和老曹好好地聊了一会。最后,一碗米饭像是美国骑兵一样姗姗来迟。(译者注:意指美国西部片中的常见情节,以便让剧情有着足够的发展空间。)
饭后,我们又回到了船上。在最后一段,河水已经很浅,我们下了船,上了一个装有发动机的木筏。坐在船篷下的椅子上,我凝视着那些自然创造的奇迹、那些仿佛正在跳舞的山峦及雀跃在天际的线条。
那天晚上,回到桂林之后,我又被绑架了。我在市场和一个会说英文的男子交谈了起来。他说:“你想喝点什么吗?”我说好啊。他就把我带到了胡同中一个大衣柜大小的商店中。一个女人把茶水浇到了桌子上的一个排水槽里和几套不同的茶具上。她把一个杯子推到我的面前,说道:“这个对大脑有好处……这对眼睛和胰脏有好处……”我马上拿起了自己的财物,夺路而逃。
就像我说的,中国是一段上演着各种事情的学习经历。为了健康与教化,生命周而复始。就算坏事也有好的一面。而好事就更加锦上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