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记者采访了居住在温哥华、曾于2004年3月22日与“中国保钓民间联合会”的战友成功登陆钓鱼台的朱文征。
记得在采访结束时,他信誓旦旦地表示:“我将会在今年10月的某天到达香港,之后随‘保钓二号’再度出击,抵达钓鱼台宣示主权。
”
到了10月22日,记者致电朱文征手机,电话设在留言状态,朱文征后来告诉记者,那天他们从香港启程出征。
谈到此次随“保钓二号”出征钓鱼台的经历,朱文征用了“感慨、感触、感动”来形容。
作为加拿大的唯一代表,他向记者介绍了此行一路发生的故事。
台湾当局很“下流”
记者(以下简称为“记”):你是什么时候到达香港的?
朱文征(以下简称“朱“):我是10月11日离开温哥华,12日到达香港,之后在香港协助他们安装和调试通讯设备,制作海图。
记:有具体分工吗?
朱:有。
这次出海共有30人。
总指挥是罗就,指挥组还有柯华和曾健成(阿牛),其他成员有来自香港的陈裕南、邓立仁、黄清和(负责卫生)、古思尧、刘碧坚、Edmond 莫、陈多伟、林灼光(负责通讯工程)、徐百弟、何汉文、王国豪(负责音响)、王浩泉、潘龙海、陈启业、袁汉华;澳门有伍锡尧、邓健松;中国大陆来的叫梁振;美国方面有柯耀冰(负责队医);澳大利亚的是江德恩(航海顾问);
香港苹果日报记者黄冠华和蔡志郁;另外船上工作人员是石桃胜(船长)、张志雄、王志明、郑锦华;当然还有我,主要分工是负责摄影兼导航,还有通讯辅助。
另外,我们还设有岸上支援组,总指挥是古桂耀,副指挥是张尚明,加上民间电台的杨匡、符伟乐、潘达强,负责网络的关蝶影,还有像何俊仁、区伯权、梁国雄、黄伟志、何姨等,很多名字记不清了。
记:出发时间是什么时候?
朱:11月22日中午12点50分从筲箕湾出发,到尖沙咀码头是中午1点50分,我们与欢送的市民合影后,15点10分,“保钓二号”正式启航。
记:从报纸上获悉,你们在台湾海峡停留了很长的时间?
朱:是,主要原因是24日我们遇到大风暴,气候相当恶劣,船身摇摆得很厉害,无线通讯信号相当差,大部分的人都晕船。
25日凌晨的时候,我们有一位队员摔伤了,身上都是血。
此时,我们已到达台湾海岸,因为风浪的原因,轮机出了问题,三台发动机中,主机发生了故障,两台副机皮带也存在问题,航船只能低速前进;同时,消防水泵也发生故障。
当时我们遇到台湾海巡署一艘叫“宝星号”的巡逻船,他们认为我们的船舱已入水,要求我们停船检查。
我们向他们请求提供修理发动机的零件和看护伤员,对方却要我们退出台湾海岸12海哩。
由于对方讲国语,我们主要讲粤语,在沟通上有些困难,后来,他们用快艇送来了医官,检查了伤员的伤势后,认为没什么大碍,继续要求我们必须推出12海哩线,很恶劣。
后来我们只好与台北县议员金介寿联系,他派助手买了些零件送来,但仍旧不能解决故障,加上主机水泵发现漏水,我们只有继续向台湾方面请求入港修理,但被拒绝。
记:之前你们没有和台湾方面的“保钓”人士联系好吗?
朱:原来的计划是我们联系他们一起出征的,但台湾当局一直在阻挠这件事。
当时我们获知26日海上有七、八级大风,假如我们将“保钓二号”驶离12海哩,处境相当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随即施放求救信号,并向香港海事救援中心求救,港援中心在了解事件后,表示按规定我方没有即时沉没的危险,所以无法施以援助,他们建议我们向台湾申请入境维修船只。
我们将台湾方面拒绝受理的情况向他们讲了,港援中心的负责人表示他们可以跟台湾海巡处联络。
正当我们与香港方面联系的时候,台湾的海巡人员要求我们离船,在这种情况下,“保钓二号”只有直接驶往港口要求修理,台湾的巡防船见此随即拦截,后经多次协商,对方最终同意我们在基隆附近一个叫野柳的地方,找了一处避风的浅滩抛锚维修。
26日上午10点钟,台湾海巡船送来两名技工,他们检查后认为船只故障并不严重,但要多备备件以防损耗并更换更多的皮带,最后决定为我们加工一个新零件及更新皮带。
海巡署的人收走了所有人的证件备查。
当天中午,他们送来各种零配件,包括各型转带及一部电机。
保钓船船员则努力给舷窗外挂上有机玻璃板,以防日本船舰的高压水龙,同时准备各种应急工具。
记:为什么要在台湾才来挂这些有机玻璃呢?事前为什么不作好这个准备?
朱:没办法事先安装,因为怕台湾海峡的暴风的袭击,我们是有意等到了台湾后才安装的。
你想想看,25日那场风暴多厉害,我们船上大部分的旗帜、横幅都被撕毁了,有条很粗的铁杆,被海浪压弯,后来拆下来,我们用了四个人,才勉强能扳直。
我们装好有机玻璃后,台湾海巡署也发还了所收走的证件,黄师傅的身体也渐渐复原。
记:为什么说台湾当局很下流?
朱:十年前,香港“保钓”人士与台湾的合作相当良好,但今日“民进党”掌权,对来自香港的“保钓”人士相当不友好。
据我们了解,这次台湾当局领导层明确指示,不准许我们的船只停靠任何港口,“保钓二号”必须驶出12海哩,不许出动任何保钓船只与我船策应,台湾保钓人员亦受到干扰导致他们不能加入我船一齐行动,可以这么说,台湾的朋友们不单受到当局的压力,还受到来自其他势力的压力,台湾当局所有光彩与不光彩,下流与不正当的办法都用上了,最终导致“保钓二号”孤身出征,令此行增加了很多不利的因素。
鏖战在海上
记:在野柳休整后,你们就向钓鱼台出发?
朱:是。
我们在26日晚上9点出发的,当时逆风逆浪,航速并不快。
记:出发前有没有作总动员?
朱:有。
当晚7点钟举行全船人员大会。
指挥组宣布决定,所有人先后发言,最后确认几条原则:
1 保钓过程中不许可有任何过激行为,一切听从指挥。
柯华重点强调,保钓运动是民间抗议活动,任何人的伤亡都容易导致保钓运动受到意外的挫折与打击,个人的冲动对整个事业将会造成严重的障碍,任何人必须以政治和大局为重,不能意气用事;
2 所有人必须做好安全准备工作。
晚上9点钟出发的话,凌晨3点左右就会进入日舰雷达搜索范围,随时会遭到跟踪,因此所有人必须在睡觉时就备好救生衣。
所有行李、物资全部重新整理,通道要通畅;
3 要尽一切可能返航。
因没有其他策应船只,一旦船只不能返航,让日本人带走,会造成其“有效治理”的口实。
一切行动都要考虑到我们是孤船作战,而且要尽量全身而退,以防对保钓运动造成负面影响;
指挥部宣布完原则后,船长向所有人讲解各种救生要领及救生筏用法、落水时的自救等规程,重申如船只沉没,所有人应接受人道救援,不要在海上自杀。
记:你们什么时候遭遇日舰的?
朱:大概是27日凌晨4点左右,我们发现一艘不明国籍的船不断用探照灯照射我们,这在公海上是很不礼貌,也不合理的。
凌晨5点,我们全体起床,抓紧时间洗漱并吃早饭,1小时后,雷达上量程1.5海哩内显示4个小点,但目视只看到外面有两条日本海上保安厅的巡逻艇。
等到我们距钓鱼台还有27海哩(1海哩等于 1.8公里)时,日舰数量开始增加,肉眼可见五艘军舰若隐若现,且不断变换航向;距钓鱼台24海哩时,已可看到7艘日舰,他们向我们打出横幅与电子告示板,警告我船不得进入所谓“日本领海”。
记:他们掌握你们的情况吗?
朱:我想他们很熟悉我们的情况。
因为日舰是通过广播用国语直接称我们为“保钓二号”。
在距钓鱼台20海浬时,天空多了两架直升机,一架在“保钓二号”上空盘旋,同时,我们的左舷有日舰5艘,右舷7艘,距离最远的数海哩以外的一艘载有直升机的指挥船,而最近的日舰不到100米,我们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面孔,全体人员穿黑色制服,面无表情。
记:他们只是跟踪你们吗?
朱:当然不是。
十多艘日舰不断变换队形,交替从我船前方快速驶过,颇似近代舰炮对战时抢占“T”字横头的做法。
日舰穿插时,我们相距不足20米,他们用高压水龙对我船进行射击,同时施放烟雾,目的是阻止我们前进。
此时“保钓二号”继续全速行驶,舷窗外挂的有机玻璃板水花模糊,能见度下降,船舷也有相当的积水,好在因为大风,烟雾起不到干扰我方视线的作用。
记:在这过程中彼此有没有发生直接的碰撞?
朱:距钓鱼台还有14海哩时,我们已能看到钓鱼台,此时日数艘舰队开始联合撞击我们,他们先用高压水龙扫射我船甲板人员同舷窗,然后故意落在我们后面,再突然加速,两面夹击,因为日舰船体比我们高,所以我们在夹击与碰撞中比较吃亏,船的栏杆与船体破损,船上金属扭曲之声不绝。
由于日舰在撞击我船的同时,继续使用高压水龙进行扫射,我船船员大部分集中于后甲板上,为表示我以民间抗议的立场,我们没有采取任何过激行动,仅以向日舰投掷鸡蛋表示不满,日舰见我们投掷鸡蛋,随即将船驶开,我想他们内心其实也有压力,害怕撞击造成人员伤亡。
记:你们最终突入12海哩了吗?
朱:突入了。
在12海哩处,日舰列队加强了对“保钓二号”夹击、围追、堵截,碰撞,并配高压水龙扫射,我们唯一的还击就是投掷鸡蛋。
记:当时你害怕吗?
朱:没有害怕。
在船体被激烈撞击时,由于刺耳的金属摩擦与破裂声交集,当时我心里想过,生与死只是一转瞬的事情,心中相当坦然。
记:后来呢?
朱:后来我们航行到距离钓鱼台11海哩的时候,“保钓二号”停了下来,并掉转船头,日舰见我们停下来,不知道我们的目的,舰队赶紧散开相应距离。
柯华来到后甲板,通知我们全体人员到前甲板去,他告诉我们:由于机房内发动机冷却水管被撞破裂,继续下去很可能导致机房积水、轮机停车与进水失控,故不适合再与海盗船对抗,此时我遥望钓鱼台,很感触。
“保钓”精神不灭
记:你们掉转船头后就回程了吗?
朱:没有。
在柯华带领下,我们举行了悼念陈毓祥先生的仪式,10年前,陈先生不幸遇难于此海域,我们等候了整整10年啊……
悼念陈毓祥先生仪式之后,由我主持,举办了将广东保钓同仁孙伟威兄弟的遗物送入大海的仪式。
记:从照片看你很激动……
朱:是。
孙伟威是热心保钓的同仁,过去一直热心“保钓”运动,可惜于去年因病逝世,临终时嘱咐要把他的遗物留在钓鱼台海域。
当时我想起,多少年的艰辛,到现在仍是一叶小舟,风波中与强大的日舰对峙,师出未捷,同仁却相继离我们远去,不知今后再飘落于东海的,又将会是何人?相当感伤。
仪式举办完毕后,我们利用日本军舰撞击留下来的泡沫,制作了一只飘流浮标,上书“打倒日本军国主义”几个大字立于海面,虽经大浪而不倒。
记:当时谁决定撤离的?
朱:是表决决定的。
根据规定,三位指挥和四名船工不投票,余下是7票认为继续作战,14票表示回去,有2票认为无所谓(作弃权),根据这个结果,我们决定回程。
我是同意回程的,因为一旦船只不能返航,让日本人拖带反而更加不利。
回程时,日舰仍旧尾随,我数了一下,目视范围内为14艘。
记:这次出征钓鱼台,你个人觉得是成功还是失败?
朱:我最想说的,是我们无憾无愧。
到钓鱼台去宣示主权,不在于能否登上岛,而在于让全世界看到我们的不屈,听到我们的呼声,从这点上看,我们是胜利者。
我相信,无论今后的路如何艰难,“保钓”精神之火不灭。
(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