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社记者高伐林整理/2008年10月中旬,美国西东大学、二十一世纪中国基金会和中华学人联谊会,联合主办了为期三天的“中国的历史教训和未来挑战:纪念大跃进50周年和改革开放30周年”国际研讨会。60余名来自中国大陆与北美、海外的专家学者出席。多维将有关回顾和反思改革开放的有关发言摘要整理如下。其中多数是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个别文章是根据提交给会议的论文删节而成。小标题均为多维编者所加。
反对派的困境
崔卫平(北京电影学院教授)
崔卫平。(多维社记者高伐林摄)
这里讨论的“反对派”,本身要做限制,要打引号,指被视作政治上的敏感人物,被看作具有一定威胁、需要加以特殊关照的人。这些人最近有了一定的数目,也有了一定影响。为什么打引号?因为这些“反对派”都是由官方圈定的——如果不是官方制造的话。由于全能体制的封闭性质,自然地会将自身以外的起点,看作是有敌意的。或将自身以外、与自身不一致的表述,看作是挑衅者的行为。
当今中国,在经济领域,无法像以前一样了。但在其它领域,像政治、文化,从根本上仍然延续着过去的做法。体制不喜欢真相,那么谈论真相的人(不管是今天的真相还是历史的真相),就有可能被视作敏感人物或“反对派”;体制不喜欢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那么试图冲破封锁线的人也可能成为敏感人物或“反对派”。体制还不喜欢不同的声音,不喜欢批评,不喜欢不同的信仰……前前后后,就制造了一批又一批不同身份、不同面相和不同诉求的反对派。
这并不是说这些人本身有什么政治诉求,不是说他们形成了一种反对派的势力,其实他们大多数仅仅只是个人,想做自己事情的个人。将他们称作“反对派”,是拔高的说法。
体制的狭隘性,带来“反对派”的狭隘性,因为他们“反对派” 的身份,主要的由官方想像出来的。他们政治上的性质,是由官方释放出来的,非关真正的政治。他们开口说真话,本来是一个参与社会的行为,经过一系列演变,却变成被放逐和自我放逐的行为,甚至他的起点就是终点,不再有生长性的空间,能与他为伴的,就是他的道德感和孤独感,实际上变得越来越脱离社会脉络。仅仅是一些道德上的英雄行为,造成的影响非常有限——总不能指望大家人人都来当道德英雄。
与其指望、呼唤更多的人站出来,完成其道德角色,不如思考这样一些超越个人、超越个人道德的问题:中国民众的不满是什么,理想和现实的落差在哪里,人们实际的处境和头脑中的出发点,如何中肯地描绘这个社会,让更多的人口服心服。也就是说,能否提出这样的要求,完成这样的表述,能够释放不同人们的利益要求,呈展处于社会生活脉络当中的人们的愿望、前景。要能够对社会说话,与社会对话,在社会面前喊话,而不仅仅是小圈子里面的语言。
“反对派”不能因为自己被边缘化了,被限制在比较低矮的空间,于是议题和眼光就变得越来越窄。
局限于个人英雄的行为,局限于个人处境的诉求,更多的具有道德意义,而不具有政治意义;更多的具有个人的道德理想,而没有具有社会的政治理想。社会的政治理想不应该从天上掉下来,也不应该从书本上移植过来,可能是从过去社会与民族历史中延续而来,或者是过去没有达成、没有实现、没有释放的或者遭到扭曲的。能够面对过去,是未来理想的合法性所在。换句话说,“反对派”要能够继续在社会的脉络中说话,和社会相结合,也是与自己的历史相结合的过程,在自己的历史中找到激活的语言和资源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