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我听到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我一个在大厂上班,月薪两万+的朋友,去送外卖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厂裁员?
我发信息问他,他说:安全,没有被裁。还告诉我,自己身边好些个大厂的年轻人都在送外卖。
我听着有点儿懵。大厂、稳定、高薪,关键是忙。他们为啥挤时间也要出去送外卖啊。
我跟其中的几个人聊了聊,怕被裁的未雨绸缪都是玩笑。
他们去送外卖的原因各异,经历也不同。其中的很多发现,在我看来还挺奇怪的。
但有个谣得先辟一下:大家老说外卖员轻轻松松月薪两万,送了几趟外卖下来一算,他们平时工作时薪100块;送外卖,时薪不到10块。
所以,这些大厂年轻人下班后偷偷送外卖,究竟图个啥?
王年 28岁
大型央企员工
王年很惊讶,当个外卖骑手的门槛居然这么低。
“有一个外卖员手册,学完了就考试,考过了就能注册,注册了就能跑单。”考试基本都能过,从一个万人央企员工,变成外卖员,她只花了一小时。
疫情期间,送外卖让她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发现:
北京不仅药店的订单多了,计生用品的需求量也上来了;
本来晚上大多数人都不点主食,疫情期间北京人却越发爱在半夜点碳水,于是出现了一批深夜“早餐店”——包子、油条、大饼和各种粥开始变成了夜宵选项。
但是,王年跑外卖,还没开始挣钱,就先往里搭钱:
“我是新人骑手,所以我只接了一单就往顾客家跑,相当于闪送了。” 提前20分钟到达的结果是:系统提示她,预约单提早到达,被扣9元。
提前到了咋还要扣钱呢!
还有,王年平时爱踢足球,“我们踢足球的人最烦玩儿飞盘的。”因为最近飞盘这项运动太火,把足球场都抢光了。
怕啥来啥,有一单,她被派了个“跑腿”:去迪卡侬买一个飞盘。备注栏里客户还拍了照片,指定就要某种颜色和款式。
心里难受,好在这单被取消了。
看备注信息是接单时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有的人会比较规范,想要什么糕点会写某某×1,某某×2;有的比较谨慎,会写‘如果a没有就买b,b没有就不要了。’”
王年接的第一单是送一个屈臣氏的日用品。她出发前的心情,就像是去考托福口语一样慌张。
送单时她遇到过不太友善的人。“一个顾客,他的小区不让进,我打电话跟他说可不可以下来拿。他态度很差:‘不行!你必须给我送上来!’”
另外几单的客户虽然没有凶她,但王年说完“祝您用餐愉快”后,对方也只是简单点了点头,就迅速关上了门。
“没有人跟我说谢谢。”
因为这些被呲儿经历,王年反而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这才是生活,我在央企太稳定了,送外卖至少能帮到一些人,反而更有价值。”
送外卖是五一休假期间,暂停堂食,送了一天外卖的王年很饿却找不到地儿吃饭,只能回家。
自从那次之后,她还经常收到发放小额贷款的短信,“可能是觉得外卖骑手都很缺钱吧,确实不容易。”
王小帅,30岁
互联网中厂运营
4月中旬上海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北京的王小帅很焦虑:如果我们也这样,小区封了咋出门呢?
他想到的解决办法是,注册一个外卖骑手资格,先下手为强。
北京暂停堂食前一天,想到第2天全城外卖的运力也许会紧张,他正好又在休假,于是当即决定为社会做做贡献:别浪费这个资格,出去送外卖吧。
王小帅和室友送外卖前的合影
“我去五星级酒店丽思卡尔顿送过一单凉皮。当时我心里感叹:啊,原来住丽思卡尔顿的人也吃凉皮啊。”
为了不耽误别人吃饭,王小帅把同时接单的数量调整为最低数值2,并且每趟只专心送一单。但系统总会觉得他工作量不饱和,一定要在顺路的地方再给他派一单。
在职场里他能身兼数职。送外卖时,一次接两单都不敢——因为承担不起短时间内multi-task(多线程任务)的焦虑。
在送外卖的前一晚,王小帅为了有一些仪式感,特意去二手网站上买了套骑手制服。“其实没规定一要穿制服,送外卖穿啥都行。”因为急用,王小帅不惜让卖家从昌平闪送到双井。
最后,外卖制服22块,运费花了40块。虽不太划算,但穿上之后,他还是感受到了制服的力量。“看到身边呼啸而过的骑手,我觉得他们都是我兄弟!”
送了两天外卖,王小帅算了算,自己当骑手的时薪大概是8块5。
“是赚得不多,但我有空就会继续送的,至少得把外卖制服的钱赚回来哈哈哈。”
阿丙,27岁
top3互联网大厂员工
阿丙本来以为送外卖至少要有辆电动车,真去了才知道。“只要你能喘气儿、能跑,你就能送外卖——但想发财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居家办公后,阿丙在三里屯送了两单外卖。第一单是奶茶,没有电动车,他扫了辆共享单车就出发了。
第2单目测只有10分钟的步行距离,本来很自信,但阿丙却越走越迷路。看着众包软件(美X外卖为外包骑手开设的app)上,30分钟的倒计时越来越少,他的外卖魂燃起来了。
“我对象要来找我,我都说,你等我送完外卖的!”
阿丙最后的外卖收入
在为什么要送外卖的诸多理由中,居家办公的孤独是其中的重要一项。
还没居家办公时,每天家和公司两点一线,阿丙开始觉得自己离社会生活越来越远;居家办公之后,家里变得更安静了。“我都能听到猫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需要热闹,需要那种面对面、人与人的交流。” 送外卖成为了去看看其他生活最便捷的手段。
阿丙很期待送外卖能遇到的任何小事。“就算是跟客户说几句话,和小区大爷闲聊天,甚至路上不小心发生剐蹭,都能让我感觉:终于落到了真实的生活里。”
不仅是体验生活,阿丙甚至隐隐觉得,多学会一项技能,总归是能缓解一点生存焦虑的。“你总感觉大厂裁员这件事情,离自己很远又很近。”
学会了送外卖,哪怕某天真的失去了大厂的庇佑,至少饿不着自己。
听了他们的故事,我发现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大厂的安稳是一根刺。同时,外卖员生活中的刺,却像是温柔的猫毛。
图源:@后厂村静静
“谁不想坐办公室就能赚月薪两万。”这是阿丙送外卖时听一个外卖员大姐说的。
外卖员的工作多数拼体力,风吹日晒,还被系统里的规则掌控,这些大厂宠儿却以这样的方式向往它、体验它,这大概就是围城里和围城外。
但谁又不是困在系统里呢?只是这一次,围城里的大厂年轻人走出了既有的生活秩序。有的发现外面真精彩,有的发现外面真难。
没有一份工是容易打的,同时,也没有哪种生活,真像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如果不信,你也可以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