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儿子刚来加拿大时正好六岁半,在这里开始上小学一年级。
不懂英语的他因为碰上一位非常感性温和的老师而迅速适应新环境。
到二年级时,他英语流利成绩出色,还被校长表扬为“具有领导才能”;当然,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这不,他那位犹太籍的女老师要特别约见我了。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课室。
犹太人向来以严厉著称,而且和中国人一样重视孩子的教育。
老师此次特例约见一定是因为儿子捣乱而需要父母严加管教。
果然,老师一见到我,寒暄之后即进入正题,满脸不悦地总结一句:“他无心听讲,是对老师的极不尊重!”
我正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突然老师话锋一转,语气颇为缓和地说:“我建议你让他去参加Gifted Program 的测试。
他很聪明,完全可以跳高一个层次!”
Gifted Program? 我反应过来:原来老师是为儿子好,想推荐他进天资班啊!
可是当时我对这Gifted Program 所知甚少,连问题都问不出来,只是傻傻地说了句:“哦,是吗?要是他考不过怎么办呢?”完全一个中国人爱面子的想法。
“那不是传统数学及语言的考试,而是测试学生的逻辑思维,反映速度及知识面。
”
我明白了,再问:“那要经过什么程序呢?”
“等他三年级时由父母提出申请,老师或校长写推荐信,然后安排测试。
通过以后,从四年级开始进入天资班(某些学校才有),在那里可以读到高中毕业。
”接着她又补充道:“我会向校长和三年级老师推荐他的。
希望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
我点点头,感激地和老师道别。
心想,要到四年级才开始,还早嘛!
遗憾的是,我确实掉以轻心了。
如果回家之后马上去多伦多教育局的网站上了解关于更多天资班的情况,我就会重视老师的话并和老公郑重商量此事,然后为儿子安排测试,可是我轻描淡写,随意处之,结果延误了孩子发展的最佳时期。
不久,我们就开始张罗买房子的事了。
很快,儿子进入三年级。
年轻的班主任女老师似乎也挺欣赏他,说他“逻辑思维能力强”。
开学不久的一天,当儿子兴冲冲地跑回家,嚷嚷“老师要结婚了!我要准备小礼物啦!”我赶紧告诉他:“我们就要搬家了,要离开这里!”
儿子震惊。
虽然早就听到爸爸妈妈讲买房子的事,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生气了,赌气不理我们,最后几乎要哭了,哀求道:“妈妈不要搬嘛!我这么喜欢我的学校!”那一刻我心情真复杂: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点,为了所谓物质的东西而强行夺走孩子之爱?我摸摸他的头,像是安慰他却更是安慰自己:“那边一样也有好学校好老师的!”儿子无奈,极不情愿地接受这一他无法改变的事实。
中途换校本来就让儿子闷闷不乐,不巧的是,儿子碰上一位挺古怪的老师,四十岁左右的独身女性,看上去不苟言笑,连第一天向全班介绍儿子这个新同学的时候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让儿子感到郁闷无比。
想起以前老师的和蔼可亲,愈发觉得这个新学校不如人意。
短短一个学期,儿子表现出少有的叛逆,在陌生环境下的反常表现让老师极为不满,学期末约见时毫不客气地告诉我:“他自以为是,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慢着,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恍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国内!我强作镇静,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听说,三年级后可以考虑进入天资班。
请问,您觉得Kenny 是否值得一试?”她回望我一眼,冷漠地说:“天资班?不是聪明就可以进去的。
无论如何,我不会推荐他这样的学生!”
儿子痛苦地低下头。
那一刻我真后悔,竟给了她一个嘲笑儿子的机会,就像是把脸凑过去给她甩了两个耳光!没见过说话如此刻薄的老师,真怀疑她是否具备一个小学老师起码的爱心。
我避开她不屑的目光拉着儿子走出课室,心里非常庆幸这个三年级终于结束了!
错过了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
在儿子最需要心智平稳的时候被我们推到一个青黄不接的关口,茫然无所适从之际已与目标失之交臂。
同一个孩子,可以被极度欣赏推崇也可以被贬得一无是处,至今我才明白儿子所说的好老师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曾被识为千里马,而我却对伯乐不以为然,还宽慰自己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是果真如此吗?!
进入四年级后,儿子迎来平生第一次一个男老师。
他知识丰富,幽默风趣,尤其喜欢科学和探险,跟儿子不谋而合。
对老师的喜爱和崇拜让他产生归属感,渐渐爱上了新学校,广交朋友,学习热情大增。
一直愧疚的我总算松了口气。
有一天,试探性地问他:“现在考虑天资班也还是不迟的,怎么样,想不想?”他坚定地摇头:“No, I don’t want to change any more!”
我知道,他不是担心进不了天资班,而是害怕再次失去他的好老师。
(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