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航上一次大规模招聘空姐是在2000年,后来遭遇911,加航濒临破产的边缘,直到2004年,加航重振旗鼓,并购了加拿大国内的好几家小型航空公司,又重金购置了若干架“空中霸王机”,还开辟了飞往亚洲和欧洲的数条新航线,打算厉兵秣马,重新坐回航空业前辈老大的位子。
2004年春天,已经四年没有补充新鲜血液的加航在多伦多、温哥华、蒙特利尔连续一周大规模招聘,先后共有近万人参加面试。
2004年5月,共有三百人光荣地被加航录取,并开始“艰苦卓绝”的长达两个月的培训。
培训完毕后仅剩余的一百八十人被分配到多伦多,在这个有人陌生有人熟悉的城市里,用青春的热血书写属于自己的天空。
我在温哥华录取、参加培训,是当届唯一一名还是新移民的空姐。
我以满分的成绩通过了培训,举家迁往多伦多,默默无闻但平安喜乐地在这里生活、工作至今。
回到学生时代
每天清早9点钟,我和几个同学,主要是尼兰姆和帕姆就到了加航中心大楼的餐厅一起学习,这里非常大,有三十几张大圆桌子。
我们每次都坐到落地窗前,看飞机在窗外的跑道呼啸而过。
我们一边看飞机一边相互提问,“A320共有几个门?”“波音747的紧急按钮设在什么地方?”“飞机上灭火应分那几个步骤?”“发胶摩丝是第几类危险品?”
小组学习是尼兰姆的建议。
她告诉我根据她的经验,不参加小组学习独来独往的人注定将被淘汰。
于是我们从培训的第一天开始就结成小组,平时早上去中心餐厅学习,晚上回家已经是半夜了,周末则去其中一个人家里面学习。
小组学习有利有弊,有利的地方是,相互提问、提醒,分享笔记、总结,加强了记忆和认识,也增进了同学之间的感情;不利的地方也很多,通常说着说着就拐到家长里短、情感生活上去了,长吁短叹、嘻笑打闹一通后时间也就飞逝而过。
在餐厅里学习到中午,吃完带的饭菜,我们拖着装满了书本的拉杆行李箱,从加航大楼的北面穿过整个大楼来到南面的教室。
中午一点钟正式开始上课,一直到五点钟休息吃晚饭,六点半开始继续上课至晚九、十点钟。
我们有两本大书,一本叫做测验书,一本叫做考试书。
每天都有一至两个测验,有时再加上一个考试。
每天要消化吸收几个章节的内容,还要回家做练习,背重点,准备考试,大家忙得小脸都绿了。
所谓重点其实整本书都是重点,我们为了在密密麻麻的小字号中找到我们自己认为的“重点”,带了各种颜色的highlighter,结果是满本书的黑字被画成了五颜六色的大花瓜。
与世隔绝的生活
培训艰难,我们都得到家里人全身心的支持。
首先,没有时间回家做饭,却还要带两餐去培训中心。
第二,没有时间洗衣服、洗碗,培训两个月我就根本没进过厨房的门。
第三,没有时间和家里人交谈。
回到家仅有的几个小时也是一头扎到书本里,然后就是昏睡到天亮。
再加上我们回家晚,早上走的又早,虽然天天回家,却好像只是换衣服,找吃的东西,更加没有时间逛街买东西、出去吃饭或者看电视,过着一种实际上与世隔绝的生活。
我们学习了一系列紧急疏散情况下要喊的口令,如“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弯下腰,低下头!”,后面的口令再根据不同情况有所不同。
随着口令要有一系列相应的动作,比如从瞭望孔观察、以紧急方式打开飞机的门,拉疏散滑梯的安全阀,疏散人群后巡视机舱,最后拿取逃生用品,如急救包、手电筒等等。
口令和动作又分飞机是紧急迫降在陆地还是水面,个人位置是机门还是机窗而不同。
错掉一个口令,搞混一个动作就过不了关。
为了时刻练习,我们常背不懈,上下学的路上,口中仍旧念念有词。
我最怕的考试—疏散滑梯
怎么考试什么形式的考试我都不怕,最怕最怕的考试终于有一天来临了,那就是—疏散滑梯!!三层楼高的充气梯就矗立在模拟机舱旁边,每次经过,我都不敢多看,匆匆走过。
那一天来到的时候,身边的同学欢呼雀跃像是到了游乐园,我则脸色难看,心跳如鼓,好像是世界末日。
换好衣服大家排着队鱼贯延螺旋梯爬上去,我越来越难以呼吸,心中安慰自己,其实这个梯子很矮,很好玩,跳滑梯特别特别有趣。
第一个跳下来的是吉内姆,他漂亮的动作标准利落,快到地面时一个空翻稳稳地站在地上,掌声一片。
我到了上面,假装系鞋带,落到后面。
可是鞋带只系了两遍,指导员就叫我过去。
我顺从地坐在滑梯顶端,眼前一片模糊,两腿发软,心里只觉得这次要完蛋了。
我的一颗心飘呀飘,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只觉得指导员在我耳边说话,她的声音很好听。
她说,你放开手,跳下去,不会出事。
她说你看我刚才示范动作了吧?她说你知道吗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孕妇都没事,你应该更没问题。
我冲她惨笑,感觉浑身没有力气,因为所有的力气都在两只紧紧地抓住滑梯边柱的手上。
下面观望的70名同学和八名指导员开始为我喊口号鼓劲,我想着这回脸算是丢光了,多希望就这样在人间蒸发了,让他们不记得还有我这样一个人。
有身孕的指导员又在我耳边说,这回是严厉的口气了。
她说,你看你耽误了这么多人的时间,如果是紧急疏散,时间就是生命呀。
她说,你不跳也可以,但是你就再也当不了空姐了,走到这一步多难呀,你就这样放弃了多可惜。
我的“罢跳”惊动了大领导Scott,他也来到梯下冲我喊话,他喊了什么我一概不知,只觉得心跳如鼓,耳鸣阵阵。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长时间,我绝望地松开了双手,人就像自由落体般滑落,我想着死亡就是这个样子吧,但过了无限长的时间后我落地了。
大家欢呼地围绕着我,轮流和我拥抱,胡撸我的头发,拍拍我的肩膀,好像我是英雄。
我却恨不得一溜烟跑到撒哈拉沙漠去,披上拖地长袍,再也不用见人。
灰溜溜地回到教室正准备总结经验教训,Scott出现在我们的门口,对大家说:“我要实现一个承诺。
”他大步向我走来,把一罐可乐塞到我手里,对我说:“你很勇敢。
我为你骄傲!”投身到Scott宽大的怀中,我的眼圈红了。
因为我的懦弱和胆怯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然而没有批评和指责,没有嘲笑与讥讽,我终于敢直面自己的怯懦。
拭去眼泪,挺起胸膛,我过了人生中的又一关。
(文/ 张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