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省西南部有个小镇叫汗诺威,连周围的农民算在内,也只有七千人。站在它的中心广场,无论向着东、西、南、北任何一个方向,步行八点五分钟后,就都到尽头了。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却象磁铁般,把我们全家紧紧地吸引住了。
记得刚到的第二天傍晚,我们就招摇过市地把小镇逛了个遍。而且立刻就爱上了它。小镇整洁宁静,道阔院美,车少人稀。偶尔碰到三两对也在饭后散步的老人,远远地就边“哈喽”边勇敢地让拐杖离地,举起双手笑容可掬地和我们打起招呼来了。那热情的程度,让人觉得,他们至少半个世纪前就认识我们了。回到租住的大楼附近,迎面走来一家四口,他们那大约只有四五岁的儿子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们。友好地与他们打过招呼,我们刚要拐进楼里,却传来那小男孩高高的喊声:“I love Chinese people!” 那稚嫩嫩的童声,甜美美的童调,把身处异乡的我们深深的感动了!我们几乎同时回过身去,高声回应道,“Chinese people love you, too!” 他们走远时,我们还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眼中噙着激动的泪花。
在小镇住的时间越长,越了解它,就越爱它。小镇的布局简单得让人叫绝。所有东西走向的街道都叫STREET,从FIRST STREET 一直排到最后一条街道。而南北走向的则统统叫AVENUE,也从FIRST AVENUE 排到最后。即使是闭着眼睛走路,睁开眼时,都能立刻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抑或从未到过小镇,只要知道具体的地址,根本不用问人,都能在几分钟内准确无误地找到它。镇上年年都大搞最佳花园评比活动,所以,每年春天一来,居民们都迫不及待地一展伸手,将自家的花园摆弄得千姿百态,花枝招展,红花绿草,相互辉映,爽煞人心!傍晚,华灯初上,漫步在市中心的民族广场,听着轻轻悠悠的音乐,赏着品种繁多的鲜花,抚着清澈诱人的喷泉,文人笔下的那些仙境乐园,都将魅力不再。
要购物,小镇的东边,一字形排着WAL-MART、CANADIAN TIRE、ZELLERS、INDEPENDENT;要娱乐,南边有规模不凡的彩票中心、赛马场、体育馆;想清静,北面是宁静美丽的TRAIL,有全国著名的钓鱼场所——SAUGEEN RIVER。而FOODBASIC 和 DOLLARAMA则骄傲地宏据着整个西南角。有朋友自多伦多来,不禁感慨万千:地方虽小,五脏俱全。
喜欢小镇,并不仅仅缘于它的美丽和生活上的方便,更重要的是人文的因素。镇上的居民热心、慷慨、友善、幽默。自从来到小镇,我们就一直都生活在感动之中。第一次被感动是有次去FOODBASIC买菜。在停车场见到两位老先生,一人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低着头,颤巍巍地一点一点捡起地上并不多的垃圾。等我们买完菜出来时,若大一个停车场,竟已被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他们正要离开时,我追了上去和他们聊了起来。这才得知,他们是退休了的老人。在家闲着无聊,相约出来“玩玩”,也算是锻炼锻炼身体吧。他们的老伴们也相约,到老人院里陪那些更老更孤独的老人们聊天、购物去了。他们的下一站是到WAL- MART 的停车场去,收拾干净那儿的停车场后刚好与他们的老伴们汇合。往后,又见到了好几次类似的行动,他们中有老年人、中年人、年轻人、小孩子。没有人组织,没有人表扬,大家都象在收拾自家院子般,三三两两,来去悄悄,自自然然。
第二次是我们去DOLLARAMA,下得车来,我们一家人一路谈笑着,根本没注意到,在门口,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四个孩子在给我们开门!她左手抱着一个,右手拉着一个,身旁还跟着两个!她一直用脚顶住门,耐心地等着我们呢!女儿几步紧跑过去拉着门。我习惯地伸手到包里摸相机,还激动地大喊:“等一下,让我照张相,行吗?”那中年妇女解放出来后,冲我们笑笑,领着孩子们走进商店去了。我正纳闷呢,女儿大笑,“妈妈,他们听不懂!”“我用中文啦?”女儿和先生都朝我翻着白眼摇着头。这是我的毛病,一激动就语言错乱!
做善事是镇上居民们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每年的感恩节、圣诞节前,人们都买来好多好多的食品、礼物,放到各个商店门口的FOODBANK里,工作人员会在过节前送到穷人的手中。连学校的孩子们也都自发的组织起来,买好礼品,装好,封好,还要付上邮资,交到学校,由学校统一发往世界各地,送给最贫苦最需要的孩子。夏天,为DISABLE KIDS、BREAST CANCER、DIABETES等等慈善组织筹款的烧烤活动随处可见。大家都不厌其烦,年复一年,或多或少,源源不断地捐款。老人们还边掏钱边在嘴里喃喃着,“人活着,总该做点什么的。”最让人感动的莫过于一年一度的COPS FOR CANCER活动。很多人全家倾巢出动去筹款,请来理发师,把头发全剃了,送给因患癌症做理疗而脱光了头发的人做假发,把筹到的款项全数捐给抗癌组织。
自从到商场里当了收银员后,接触的人更多更广了,对小镇人的诚实和幽默更是佩服有加。一次,一位老先生到我柜台结过帐后,问,“我的花种子放哪儿了?”我肯定地说,“您没有买花种子。”可他硬说有的,而且两包!于是我在他买的东西里一袋一袋地为他寻找,都没有找到。带着满脸的疑团,老先生走了。一个多小时后,老先生满脸堆笑地又出现在我面前了。“您好,回来买花种子吗?”我热情地与他打招呼。老先生把头摇得拨浪鼓般,大笑着说,“我把种子放在口袋里呢,到家看了会电视才发现!看我,都老得不宜购物啦!”
到了周末商店通常都会很繁忙的,值班的收银员都比平时多两三倍。但就有那么一个周末,店里根本就没几个顾客。我感到实在无聊,刚要把头伸出柜台外去,看看有无顾客来结帐。一个戴着眼镜,非常矮小的老奶奶挽着个蓝子过来了。她仰着头看着我,歪着脑袋问,“Are you waiting for a victim?”她那顽皮和幽默让我想起来就乐。
转眼我们已经在小镇住了三年了,住得越久就越觉得它小,于是,我们干脆就把它叫做“村”。我们都染了一身村里人的习气:见人就张开笑脸,热情地打个招呼。可怜先生每年回国必遇尴尬,习惯性的一声“你好!”招来一头雾水的目光,“我有认识你吗?”赶紧回答,“对不起,认错人了。”飞也似的逃开。回多伦多办事,遇到手拉门,总毕恭毕敬地为后面的人拉着。可是,大多数的人都昂首挺胸,阔步而去。心中颇感不快,每每都啰唆一句,“怎么着也该说声谢谢啊。”这时候,女儿和先生一定会笑我,“别傻了,这又不是在我们村!人家都以为是自动门呢!”
此后,无论走到哪儿,我的脑子里,想着我们村;心里,念着我们村;嘴里,谈着我们村。汉诺威,虽然译名别扭,可在我心中,它却和生我养我的故乡一样,亲切而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