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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鼠害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

文章发布时间:July 26, 2007

湖滩内的老鼠仍然很多。

如果水涨得更高些,下一次东方田鼠迁徙的场面会更壮观,也更难控制。

专家认为,目前根治洞庭鼠害是一项难以完成的任务。

洞庭湖畔一场惊心动魄的人鼠大战偃旗息鼓,如洪水般泛滥的东方田鼠已经退潮,但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所王勇的担心并没有消除。

“湖滩内的老鼠数量仍然很多,只要涨水,它们还会再来。

”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农业部全国农业技术推广服务中心农艺师郭永旺也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这一次洞庭湖区湖滩淹没的面积只有15%-20%,如果淹没面积达到40%以上,东方田鼠迁出的场面“会更加壮观,也更难控制”。

三峡大坝的影响

从时间上看,此次东方田鼠大迁移与三峡大坝泄洪似乎有某种关联。

根据湖南省政府今年7月11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自6月20日起,三峡大坝因上游持续降雨而开始泄洪,洞庭湖水位以平均每天0.5米的速度上涨,迫使原本栖息在湖滩上的部分东方田鼠陆续向大堤和垸内迁移。

那么,三峡工程对洞庭湖鼠害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早在2002年5月,中国科学院长沙农业现代化所(亚热带农业生态所的前身)的郭聪及其研究生邹邵林等人就在《应用生态学报》发表研究论文,评估“环境演变及三峡工程对洞庭湖区东方田鼠种群的影响”。

论文分析了洞庭湖区洲滩演变、水位变化和东方田鼠种群变动的历史数据,并在此基础上预测,三峡工程建成后初期,10月和11月减少下泄流量,洞庭湖水位下降,洞庭湖区洲滩的出露天数和出露面积与建坝前同期相比将有较大增长,延长东方田鼠的繁殖期。

根据这篇论文的预测,前一年退水越早,当年涨水越晚,洞庭湖区东方田鼠的数量越多。

论文最后得出结论:“在洞庭湖区,三峡建坝后初期,东方田鼠种群的变化具有突变性;建坝后中长期,东方田鼠种群的变化是一个渐变的、缓慢的过程,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东方田鼠种群数量会增加,对洞庭湖区垸内农田的危害将加重。

在此次洞庭湖鼠害之后重读这篇论文,更凸显其对于预测和防治东方田鼠危害的参考价值。

目前在四川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任教的郭聪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当三峡大坝下泄流量减少时,可能使洞庭湖的湖滩提早出露,东方田鼠的繁殖期也会长一些。

郭聪教授同时表示,五年前那篇论文所做的只是定性研究,尚难以预测三峡工程对洞庭湖鼠害的确切影响,“而且,与三峡大坝带来的经济利益相比,东方田鼠的危害是局部和短期的,还可以通过修建防鼠墙等措施来避免。

至于今年这次洞庭湖鼠害,郭聪则认为情况比较特殊,主要与去年持续干旱、洞庭湖来水较少有关,与三峡大坝的关系则不是太大。

平常年份要到9、10月份湖滩才会出露,而去年由于干旱,湖滩出露较早,东方田鼠的繁殖期也就长得多。

他说,东方田鼠的繁殖能力惊人,繁殖期多一个月和少一个月的结果明显不同,“东方田鼠一年内可能繁殖两到三代都是可能的,我们在实验室观察过,东方田鼠在分娩后数小时内便发情,并可交配,20天一窝,20天一窝,常常是前一窝没有完全断奶,后一窝就又生产了。

而且它们吃的是草,在食物上不会受到限制。

东方田鼠危害农田的程度可以分为5个数量级,通常用捕获率来区分。

捕获率是指在农田设置一定数量的夹子后,捕获到老鼠的夹子比率。

捕获率小于7%、14%、21%和31%时,依次为1到4级;捕获率大于31%则是第5级,即最高的成灾级。

郭聪说,今年这次东方田鼠暴发算得上是“超5级”了。

更深层的原因

洞庭湖东方田鼠与人类之间的较量,在三峡大坝建成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全国农技中心郭永旺和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所王勇等人在2006年第5期《中国植保导刊》的一篇论文中称,从20世纪70年代起,洞庭湖区东方田鼠不时暴发成灾,成为国内一个新发展起来的生物灾害。

除造成农田大面积减产外,东方田鼠灾害曾引发钩端螺旋体病和流行性出血热暴发。

郭永旺说,今年这次已经是洞庭湖东方田鼠的“第十一次大迁出”。

关于东方田鼠开始大规模危害洞庭湖的原因,专家们之间还存在争议。

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所研究员陈安国等专家曾提出,这与当年大规模围湖造田、适宜东方田鼠栖息的沼泽和湖滩面积扩大,致使其种群数量增加有很大关系。

郭聪后来却并不认同这一观点。

在他看来,围湖造田可能并未使东方田鼠种群数量增多,而是由于农田与其栖息地的距离被拉近,危害农田的东方田鼠数量增加了。

不少专家在研究论文中还提到了东方田鼠数量急剧上升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天敌大量被捕杀”。

例如,据金盆农场统计,1976至1981年间,仅金盆商店和沅江县外贸五门闸收购站两家店就收购蛇近20吨。

此外,自1990年代以来,群众一度广泛使用毒鼠强等剧毒灭鼠剂,造成猫、狐、猫头鹰等大量鼠类天敌因二次中毒死亡。

世界自然基金会(WWF)长沙办公室主任张琛认为,除洞庭湖去年水位下降、今年汛期晚来导致东方田鼠大量繁殖等因素外,洞庭湖鼠灾的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生物多样性的破坏。

近年来,猫头鹰、老鹰、黄鼠狼、蛇等天敌数量急剧减少,也是东方田鼠大量繁殖的主要原因,而这些鼠类天敌的减少与人类行为密切相关。

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一个物种在某一范围超常规数量地出现,往往是因为当地生物链的破坏。

为什么其他物种繁殖就没有那么快呢?”

张琛还说,WWF在洞庭湖支持的两个湿地示范区——沅江赤山岛西畔山洲垸和汉寿青山垸,今年均未出现鼠灾。

近8年来,这两个示范区开展了无公害的有机农业,生物多样性目前比较均衡,各种小型哺乳动物的数量恢复得很快,村子里有时可以看到黄鼠狼跑来跑去。

而在大通湖等农耕发达、人口密集的区域,鼠类天敌没有什么生存余地,“这种对比应该是比较明显的”。

一系列的预警

20世纪90年代初,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所开始研究东方田鼠。

2005年5月下旬,东洞庭湖和南洞庭湖东方田鼠暴发成灾,仅益阳地区的直接经济损失就达2000万元。

当年4月,王勇及其亚热带农业生态所的同事在洞庭湖区调查鼠情时发现东方田鼠密度异常增高,遂于同月26日在中科院网站上发布了有关东方田鼠暴发危害的预警信息。

这是国内针对东方田鼠的第一次预报。

遗憾的是,这一预警信息没有及时传达给当地政府部门。

王勇说:“我们当时也不知道该传递给哪个部门。

去年12月初,农业部种植业管理司在湖南吉首举行了一次有关东方田鼠防治的培训和研讨。

郭聪、王勇和郭永旺都参加了那次会议。

郭永旺说,他们在那次会议上已经预见到,由于2006年洞庭湖水位持续走低,东方田鼠繁殖期过长,2007年汛期可能暴发成灾,并提议修复挡鼠墙、准备塑料薄膜等防鼠物资。

但基层鼠害防治体系参差不齐。

例如,根据湖南省官方公布的数据,洞庭湖区至今仍有一千多公里的地段没有防鼠沟或防鼠墙,而且原来有设施的部分地段也年久失修。

没有经费的话,很多措施都无法实现,”王勇说,“除草原以外,农业部每年发放的农区鼠害治理经费只有1000万元,摊到每个农民身上大概只有一分钱。

郭永旺说,大通湖区今年的田鼠数量最多,但由于准备较好,损失却最小;其他一些意识差、准备差的地方则是措手不及,损失比较严重。

到了今年,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所则连续发出东方田鼠暴发的预警。

今年1月下旬,王勇及其同事在洞庭湖区进行调查时发现,田鼠种群数量出现异常暴增,遂将这个情况告诉了当地有关部门。

今年3月,他们在《植物保护》杂志发表论文指出,“洞庭湖东方田鼠种群数量正在逐年增加,分布范围也在进一步扩大。

加上三峡大坝建成,虽减缓湖滩淤积,但增加枯水季节的时间,延长东方田鼠繁殖期;另外,湖区实施‘平垸行洪、退田还湖’工程,扩大了东方田鼠栖息地……2007年汛期水位较高,洞庭湖区东方田鼠则会暴发成灾,危害将超过2005年,受害面积进一步扩大。

到了今年5月,研究组再次去洞庭湖调查,发现东方田鼠数量的捕获率已经高达50%-60%,属于成灾级。

于是,他们在6月5日向湖南省委呈交预警报告,并在6月12日以中科院专报信息的形式,向中办和国办提交《警惕2007年洞庭湖区东方田鼠暴发成灾》的报告,得到回良玉副总理的高度重视。

短期内难以根治

在鼠害被控制一些日子以后,相关消息才披露给媒体。

今年7月3日,《湖南日报》率先报道洞庭湖再现“人鼠大战”。

接下来,国内媒体相继报道“20亿田鼠大闹洞庭湖”的故事。

20亿是如何算出来的呢?湖南省农业厅植保站研究员唐会联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曾说,根据植保部门在5个监测点的监测,平均每亩有五百多只东方田鼠,而洞庭湖区的湖洲荒滩总共有四百多万亩,测算下来总的数量达二十多亿只,这一数据与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所监测的结果一致。

实际上,即使20亿这个数字估计无误,大闹洞庭湖的也并不是20亿只。

根据湖南省官方公布的数据,在迁入老鼠最多的大通湖区,6月21日至24日共捕杀90多吨老鼠,约为225万只。

王勇说,由于这一次湖洲不是全部被淹,并非所有的老鼠都会外迁,而且外迁的大多数老鼠都会被淹死,还有一部分被拦截,只有一小部分迁移到农田。

目前,根治洞庭湖鼠害仍是一项难以完成的任务。

此次老鼠大迁出之后,洞庭湖区的湖洲上进行了大规模的化学灭鼠,但这只能解一时之痛。

湖南省农业厅厅长程海波在新闻发布会上也说,东方田鼠在洞庭湖区每两到三年暴发一次,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必须建立长效预警机制,把东方田鼠危害程度控制在允许水平以下。

今年7月19日,王勇等亚热带农业生态所的研究人员从洞庭湖区鼠害现场返回。

他们的调查结果表明,湖洲上的害鼠捕获率约在30%左右,鼠害防治任务仍然艰巨。

迁出的东方田鼠给当地农民的玉米地造成了很大的破坏 朱辉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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