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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宜名叫汪静宜,育容名叫林育容。
前者像个出土文物,而后者却是现代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任谁也无法把他一笔抹杀的最显赫人物之一。
其实,想必你应该像我一样,也知道这个人——他在正史上通常被人叫做林彪。
今夜,我这颗薄凉薄凉的心,一点也不想谈论谈厌了的时政,更不愿谈论虚无缥缈的理想愿景,而改为谈论从来就没有公开谈论过的爱情。
对,你当然也可以说,我是在谈“情”说“爱”。
不过,我要谈的可不是自己那愁肠百结、绝望濒死的爱情,而是要谈论静宜和育容的爱情:
一个爱得十分凄美,冷冷清清终身未嫁,结果是带着对如意郎君的绵绵守望和无限期许,在终生没有走出的林家湾寂寞地走向死亡。
另一个则爱的万分凄惨,轰轰烈烈终生相守,最终却是在钟鸣鼎食之家享受了极品的荣华富贵之后,带着自己的娇妻和爱子,死无葬身之地抛尸于异国他乡的温都尔汗。
这两位对爱情都出离执迷的人,终于在死神的面前,实现了二者在黄泉路上的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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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的读者们原谅我的弱智和无知。
在正式开始讲故事之前,我有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想问你们: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我猜想,如果你是个喜欢冷眼旁观或是从未拥有过爱情的人,你一定会反问我:爱一个人怎么不需要理由呢?
我假设,你现在正不幸深陷爱情的泥沼之中,你则一定会告诉我:爱一个人,是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的。
自然,后面这个答案正是我想要的答案:凡是能用道理说明白的东西,那不叫爱情,叫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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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就正式开始向我的读者贩卖一个刚刚知道的故事:静宜与育容的爱情故事。
今日傍晚,一位网友给我推荐了一位名叫秋无际的人刚刚在开张的博客。
这个新开的博客上,只有一篇名为《守望》的文章搁在那儿。
它说的是,育容在投考黄埔军校之前,由他的老爹林明卿作主给他在家乡林家湾选的媳妇汪静宜,以自愿守活寡的方式度过了她既平淡无奇又凄美贞烈一生的故事。
话说至此,恐怕有读者又要开始讥笑我孤陋寡闻了。
因为在中国,任何一个读过初级中学的人都知道,要说爱情故事,西洋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东土有《梁山伯与祝英台》,这都是曾经感动过无数痴情男女的经典爱情故事。
此时此刻,我甚至猜想,一定会有不少网友会提出这样的疑问:这个名叫亦忱的家伙,放着经典的爱情故事不说,现成的热灶热炕不用,偏要去炒什么静宜和育容的爱情故事,究竟是何居心?
实话告诉你吧,我什么居心也没有。
原因只有一个,我刚刚泪流满面过,我这一大片垃圾文字,记录的就是我流完泪后的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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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这人虽然心肠向来柔弱,只有妇人之仁,没有什么英雄气慨,但却从来就没有被什么伟大的爱情故事感动得掉过泪。
而今晚,我可能是育容鬼魂附体,或是静宜灵气粘身,当我读完秋无际写的《守望》,我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从我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真的,我真没有想到,自从我那伟大的文盲母亲去世之后,我这双只生产沙粒而不生产眼泪的眼睛,就从来就没有掉过这么多眼泪。
我不知道别人看完这个故事后,能产生什么情愫。
对我而言,静宜,这位不识字的农家妇女,在终结她一生对育容的守望时,临死之前给育容在自己身旁留下的一个位置的意境,是秋无际讲的这个故事中,最能直击我心房的细节。
我一遍一遍地轮番看着这个故事,每次看到这个细节,看一遍就流一遍眼泪,想着想着就想哭:因为我活过50岁之后,居然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身边的那个位置留给谁!
原来,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一个失去了爱情能力抑或从未获得过爱情能力的精神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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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和被爱的能力,恐怕是人这个物种最值得骄傲的一种能力。
如果没有金钱、权力对爱情的玷污,我想,所有人的爱情都会大同小异。
事实上,古今中外,那些最能激荡人心的爱情故事,基本上都是由凡夫俗子们创造和谱写。
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个情,其实也包括爱情。
在我看来,人一旦被金钱浸泡和权力腐蚀,爱和被爱的能力大都会急剧消退,而被赤裸裸的欲望所取代。
一个人,当他获得金钱和权力时,他如果还能保有爱的能力和被爱的能力,毫无疑问,这是他作为正常的人依然精神健康的最重要标志。
那些能够被金钱和权力置换走爱的能力和被爱能力的人,在我看来,他们才是最最不幸的人:因为他或她在踏上黄泉之路时,究竟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伴,都选不准是谁!
从人做为万物之灵的角度看,汪静宜的现实世界确实凄苦到不堪诉说的境地,然而她的精神世界却美到了极致,因为她就是死神来敲门时,也依然保有了澄明的心境:尽管她明白在生时,她得不到自己所钟情的育容,但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谁是可以在九泉之下和她同行的人。
附:
《守望》(文/秋无际)
有一个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与林彪是同乡,他曾对我说:“家乡有一种说法:林彪祖居本来是王气冲天的,林彪出来革命后,把他第一个老婆抛弃了,人家终生未嫁,日日对着林彪家流泪。
怨女阴气重,把林彪的王气给冲没了。
”我在大学读书时,为此事曾专门采访过林彪的一个秘书,下面的故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1
1924 年,林彪父亲林明卿为他说了一个媳妇。
女方叫汪静宜,也是林家大湾人,1907年12月6日出生,只比林彪晚生一天。
汪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
有一年,两名盗贼翻墙进入汪家躲藏吃住四十天,还未被发觉。
可见汪家房屋之大,财产之巨。
汪家恪守祖训,不许女子读书。
汪静宜出身豪门,却不识字。
林彪雄姿英发,必大发。
汪家看准这一点,欲嫁女。
林彪拗不过二老,遂同意订婚,心却不喜,投身黄埔,自此一飞冲天。
抗战后期他与叶群结婚,生了立衡和立果。
1949 年,四野滚滚南下,林彪衣锦还乡。
克武汉后,林彪任湖北最高军政首长。
林明卿来武汉看他,告知:汪静宜还在苦苦等他。
林彪叫我去林家大湾处理此事,并拿出两千块钱送给汪静宜,还给了一张林彪与叶群的合影,让我交给汪,当是绝其心念之意。
汪静宜不漂亮。
年轻时有点胖。
在林家大湾她最出名的是一头青丝。
头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茁壮,浓烈。
她最爱梳头,常常在镜前一坐就是半日。
头发是她的珍宝。
姑娘颇有心计。
林彪来相亲那天,白天她死也不出闺房,答应天黑以后再出来。
姑娘怕白天林彪看清自己长相,想用黑暗作掩护。
她在门缝里瞅了林彪一眼,立刻就被征服。
林彪年轻欲滴。
浓眉似刀。
目光带电。
自进汪家大门他一直沉默。
林彪的沉默总是带有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夜幕垂下,汪静宜与林彪见面。
她不看他。
他也不看她。
她不看他是害羞。
他不看她是不愿。
汪静宜闺房前有一株梨树,梨极甜。
汪静宜为林彪摘了一只。
她鼓足勇气向林彪福一福,把梨递给他。
林彪咬了一口,水直冒。
林彪说:“好吃。
”人们出去,屋中只余他俩。
汪姑娘窘得要命。
偏在这种时刻又出事。
她对着一张椅子坐下去,椅子竟哗啦一下散了。
许是早不结实,为什么却挑此时崩溃?她脸通红,惭愧低头。
二人分手。
林彪再也没有见过汪静宜,汪姑娘则偷偷见过林彪几次。
林彪一去如黄鹤。
汪静宜等了一年又一年。
屋前的梨花开了又谢。
每当梨子成熟时,汪静宜都要挑一筐最大最好的,留给林彪。
梨儿渐渐死去。
姑娘的心不死。
平型关大捷时,北方飘来一缕荒信儿,传林彪做了八路军的大官。
汪静宜坚信林彪会回来娶她。
她常倚门而立,眺望湾前的大路,看有没有军人朝她家走来。
2
我到林家大湾后,先向汪静宜父亲讲明来意。
汪父垂泪,久久无语。
汪父领我去见汪姑娘。
姑娘正在梳头。
她的神情高贵得像个公主。
端坐。
端庄。
嘴角噙着一缕微笑。
好头发!黑如墨,密如林,亮如镜。
头发无岁月,梳下有春秋。
姑娘已四十,不知老将至。
姑娘不美,但不胖。
梳妆桌畔有一小筐梨。
正是果实成熟时。
枝头低垂,似为痴心的姑娘伤感。
我对汪静宜讲明来意,无疑将她推进了无底的深渊。
姑娘晕过去。
汪家人哭成一片。
二十年守望成烟,钢铁亦惨烈,何况弱女纤纤?姑娘醒来后,捂着脸跑出去。
人们寻遍全湾,不得。
汪父说:“一定在迥龙山后那条小道上。
”林彪从上浚新小学开始,为练脚劲,在两腿上各绑一个沙袋,跑着上学。
林母发觉后不许他这么做,他便放学后到迥龙山后小道上奔跑,往往入夜才回家,数年不缀。
与汪静宜相识后,姑娘听说这个秘密,常趁夜色到小道。
她不敢打扰未过门的夫君,藏在树后深情地注目。
小道是湾里人为取石料而建,路上常有碎石。
汪静宜便在林彪之前先到,把路中稍大的石头拣去。
她怕林彪绊倒。
她这样做了大半年。
林彪走后,姑娘还爱去那里。
汪静宜果然在小道上。
月亮升起来了。
清辉满山。
姑娘的身形象一个幽灵。
汪父拉女儿回家。
汪姑娘扑进父亲怀里大哭:“爸,我苦啊……”。
回到家里,我把林彪与叶群的照片交给汪姑娘。
二人都着军装,打绑腿,背上各背一个斗笠。
汪姑娘看也不看就撕掉。
人们离去,汪姑娘又把照片粘起来,旋又撕掉。
就这样粘了撕,撕了粘,一夜数遍。
次日,我要回武汉,去汪家告别。
噫,仅一夜,姑娘剧变。
昨日人面桃花,今日死。
昨日闺女,今日妇人。
她的头发盘起来了。
她头顶有一缕白发,那是昨天夜里长出来的。
盘起的头发正好将白发遮住。
姑娘已平静。
穿戴齐整。
眉宇间又可见那高贵的神色。
我将林彪给的两千元钱交给她,她默默收下。
那天早饭。
汪姑娘吃了满满一碗米饭。
又盛一大碗。
汪父吃惊地望着女儿。
姑娘开始吃第三碗时,汪父忍不住了:“伢,你疯啦?”姑娘不言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腮帮子鼓鼓的。
两行清泪从脸上无声地淌下,淌进碗里,被她和着饭咽下去。
3
解放后,天地大变。
穷变富,富变穷。
旧社会吃人者,新社会被人吃。
汪静宜家被划为地主。
汪静宜三哥做过国民党的官,被镇压。
汪父病死。
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这一生没大过,但有一大错,就是没让我家静宜读书识字。
如果我的女儿有文化,林彪不会这样对待她。
”汪静宜有一个侏儒妹妹,也未出嫁,两个老姑娘相依为命。
房屋田地被分光。
看在林彪的面上,只留下汪姑娘的闺房给她俩住。
有人劝汪姑娘嫁人,姑娘说:“作事不正后人讥。
育容(林彪原名)找了人,我不找人。
他把话给别人说,我不能让人家指责。
我玉碎不改白,竹焚不改节。
我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
”1960年,湖北大饥。
林家大湾遣人向林彪求援,顺便说到汪姑娘事,告林彪汪姑娘还在等他。
林彪轻轻一笑:“她还在等我?”这一霎间有一丝红晕从林彪苍白的脸上闪过。
林彪与叶群商量后,决定接汪静宜到家里来作保姆。
我第二次去林家大湾。
尽赤地!人相食。
这些年汪静宜生活极为困苦。
她会做布鞋。
妹妹外出收破布做鞋壳,她纳鞋底。
时间一长,她的右手指被勒了几道深深的沟。
她卖鞋换些钱粮。
媒人屡碰壁。
前些年,一个生产队长打她的主意,对她说:“一见到你,我的裤子就要掉下来。
”汪静宜坚拒。
生产队长怒道:“没有男人的臭婆娘!”汪姑娘哭了一场,对妹妹说:“就是没有男人也装着有吧。
”从此,她见了林明卿就喊爸爸。
她叫得很坦然,倒是林明卿脸红红的象偷了人家东西似的。
我又见到了汪静宜。
姑娘老矣。
她正坐在梨树下纳鞋底。
旁边摆着几双布鞋。
她脸上涌起皱纹。
愈瘦。
头发依旧多,只是黑白相间了。
她纳得很专注。
阳光很好。
能见她手中银光。
一个衣着象干部模样的人在她面前停下。
她一惊,针扎了手,手指上绽开一朵小红花。
她俯下头去吮吸指头。
一绺灰白的头发耷拉下来。
那人说: “买鞋。
”放下钱,却不拿鞋。
汪静宜把鞋递过去,那人不接,走掉。
这是个好心人,接济可怜的汪姑娘呢。
汪姑娘追上去,硬要把钱还给那人。
我不能白收你的钱。
”那人只好取一双鞋。
我把来意讲了。
以为汪姑娘会爽快应允,不料她脸色一寒,说:“我不去。
”
我说:“叶群同志再三说,你一个人在农村太辛苦了。
一定要接你到北京去。
”
汪静宜冷笑一声,进屋去了。
人们在门口等待,希望汪静宜转意。
片刻,妹妹汪金宜出来,说:
“我姐说,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
你们不要劝了。
”
我不死心。
晚饭后,我又和村干部去见汪静宜。
汪姑娘和妹妹都不在。
村干部一拍脑袋:“是了!”他说,某村民老婆今晚生孩子,汪静宜准在那儿帮忙。
近年来,湾里每有生殖喜事,汪静宜总去。
她爱孩子,爱服待产妇。
人家也乐意她去。
有一规律:去时甚喜,回来郁郁。
有时还病一场。
当是触景生情。
汪静宜五十多岁了,与她同龄的女人大多儿孙满堂,而她仍是孤独一人。
内心苦海无涯。
有一年,湾前河里漂来一具肮脏的塑料玩具娃娃,汪静宜捞起来,洗净,放在床边。
人间悲情莫过于此。
生为女人,却被剥夺了作妻子和母亲的权力。
看着别人行使这权力,她又怎能不陷入灵与肉的挣扎?姑娘,你柔弱的躯体内盛着怎样一颗强大的心?村干部去寻她,在小河边,正碰上回家的汪姑娘姐妹。
汪姑娘喃喃道:“生个孩子三桶血。
”声颇悲凉。
忽然她一脚踏空,掉进小河。
河甚浅。
她自个儿爬起来,对妹妹道:
“河水原来是烫的。
”
林彪听说了汪姑娘的情况后,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倒是叶群眼睛湿润了。
后来她指示黄冈地区政府给汪静宜颁发了一个“光荣革命老人”证书,能享受地方一些特殊照顾。
汪姑娘死后,证书由她妹妹保存,直到“九一三”事件后才被追回。
4
1963年秋,黄冈市委来电:汪静宜病重。
林彪叫我再去林家大湾。
近一年,汪姑娘身体差极。
咯血。
昨天早上起来,她说:“时辰到了。
”要妹妹扶她到迥龙山后小道。
她无力地坐在一块山石上,用深深的目光将这熟悉的小道抚摸。
整整四十年前,一个少女在此燃烧。
今天,一个老人在此涅槃。
人生难久,青山也白头,唯有凄美的爱情永远风流。
妹妹哭了。
姐姐反而无泪。
她的泪已经流干了。
她平静得象一尊石像。
回到家里,她便躺下。
我匆匆来到汪静宜家。
梨树苍老了。
梨树抽泣。
枯叶簌簌降下。
汪姑娘躺在床上。
妹妹正在床前炭火盆里烧东西,是一些小学生用的练习本,上面歪歪扭扭写满了字。
我登时醒了:汪姑娘曾偷偷学文化。
这个姑娘是抗战到了最后一刻呵。
我落泪了。
汪静宜对妹妹说:“金宜,给姐姐梳梳头。
”妹妹扶她坐起。
她头发全白,却依旧茂密。
妹妹轻轻梳着。
汪姑娘嘴角又浮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
弥留之际,汪姑娘叮嘱妹妹:“在我死后,可将我埋到山上。
在我的坟墓旁边,请替我掘一个空穴。
那是他的……”说毕,汪姑娘眼睛永远闭上了。
后来我听说,在这同一时刻,北京,林彪正坐在明亮的书房里晒太阳,一只燕子猛地撞到玻璃上,死了。
林彪说:
“汪静宜死了。
”
人们整理汪静宜遗物,看到了那张被她撕掉又粘起的照片。
照片已发黄。
照片下有一个小布包,那是林彪当年交给她的两千元钱,一分不少,全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