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拉盛缅街和40路交界处,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一辆纽约佳美旅游公司的去往康州快活大赌场的发财巴士停在那里候客。
每天从早到晚,一共有8趟车往返于赌场和法拉盛,天天如此。
除了佳美旅游公司,法拉盛还有另外两间公司出车到康州快活大赌场。
纽约附近的赌场除了康州的快活赌场,还有金神赌场和新泽西的大西洋赌场。
每天有多少人到赌场里碰一碰自己的运气呢?大概没有人统计得出来。
多维记者搭乘了一班这样的发财巴士,下午两点左右离开纽约,车里面有一个司机和一个导游,据说每一辆车都是这样的组合。
离开车还有五分钟,乘客就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10块钱一张票,一辆车最多能容下50几个人。
坐在前排的乘客似乎彼此认识,互相打着招呼。
“小李,这几天怎么样啊?” “还可以吧。
” “赚了不少吧?” “哪里赚了,也就是不赔。
” “不赔就好。
” “老张,借的债还上没有?” “唉,上个月只还了四千,补来补去都是洞啊!”
记者向导游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常客,每天都坐同一班车。
作为常客,他们可以提前跟导游打电话,预定最靠前的位置。
车子刚一驶离缅街,导游就拿着麦克风,开始自己的开场白。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登记贵宾卡的号码。
据一位老乘客说,这样赌场对赌客们的信息一清二楚,包括赌客的年龄,每次赌多少等等。
开场白之后,导游开始播放一部电视剧的录影带,车上的乘客有的读报纸消磨时间,有的则开始打盹。
记者和坐在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攀谈起来。
“我和他们老赌徒不一样。
我是吃赌场的,喝赌场的。
”这位自称姓高的男子对多维记者说。
他介绍说,发财巴士一到赌场,每个乘客都会拿到5张赌券。
其中四张每张面值为10元,另外一张是面值为12元的餐券,餐券也可以作为一张相当于10元的赌券。
和有些赌场的规矩不一样的是,快活赌场的赌券不能兑换成现金。
老高说,他会把5张赌券交给和自己相熟的赌客,连同他们自己的赌本一同押下去。
如果赢了,他就得到50块钱,扣除10元的车资,老高每天能够挣40元钱。
输了就只能自认倒霉。
老高说自己每天都会坐固定时间的车,中午出发,晚上回程。
路上如果不堵车,要花上两个半小时。
所以,他每天在赌场里一般会待上两个小时左右。
到了纽约,要给司机和导游小费,这是规矩。
老高说,“他们知道我不赌,所以我给他们每人1元小费就OK了。
”
导游和司机属于旅游公司的雇员,每个人一天可以赚50元左右,其余的收入都来自于乘客给的小费。
每辆车发车的时间也是固定的,因此,能否保证有足够的客源是每个导游最关心的事情。
他们最希望的是,能够给乘客留下一个好印象,熟客每次都能做自己的车,小费也自然有了保障。
旅游公司便不会因为乘客太少的原因而解雇他们。
老高说,自己坐的这班车的导游对自己不错,因此他每天都会来“捧他的场”。
老高对记者说,他最近也开始赌博了。
有一天,他实在忍受不住诱惑,押了1百元去玩一个叫做“百家乐”的赌博游戏,一回儿的功夫,他就净赚了165元。
老高回忆说,他当时想收手,但一想到自己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就想继续赌,赢够200元,就收手。
结果呢,我就开始输钱了。
越输钱,人的心态越不好。
最后把我那100元本也赔了进去。
”房租自然是泡了汤。
老高说,自己只好向房东申请,平时帮房东干些活,房东便没有难为他,让他有了钱再交。
老高住在法拉盛的一个客居内,他的房间内有三张上下铺的床,与其他五个人同住。
每月的房租也就是一张床位的价钱是200元。
“赌博这东西诱惑太大了,真是害人。
”老高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
老高天天去赌场,已经有半年多的光景了。
眼见着和他坐同一趟车的“职业赌徒们”换了一拨又一拨。
钱赌没了,就去打工,再赚一些钱,再来赌。
老人走了,新人又来了,都是输多赢少啊。
”
发财巴士车在高速公路上拥挤的车流里缓慢的开着,可能是录影带质量不好的缘故,吊在车厢顶上迷你型的电视机里播放的大陆连续剧图像频繁地跳动,周围的乘客没有几个人在盯着电视看。
老高转而和邻座的赌客们聊起天来,讨论哪家赌场里的自助餐好吃。
老高对朋友们说,他每天近中午的时间吃点东西,然后就进赌场。
在赌场里借朋友的贵宾卡免费吃一顿自助餐。
一天两顿饭就解决了,赌场的那一顿是主餐,敞开肚皮随便吃。
邻座的一位男子抱怨说,“可以吃的自助餐已经吃烦了,每天都是一样的东西。
天天吃,你说烦不烦?”
老高一看就是一个爱和别人聊天的人,他大着嗓门说,“我不爱吃他们老美的那些西餐,我就多吃水果,喝牛奶。
”
然后,他转过头对记者说,“知道不?连自助餐厅的服务员都认识我了。
”老高笑着说,他自己在赌场里学会了几句英语,知道牛奶是milk。
不过,服务生也可以用普通话说几个中文词,比如Shui(水)。
老高终于聊起了他的身世。
他以前在辽宁的一家国营工厂当工人,工厂发不出工资,为了给儿子攒学费,他决定出国来闯一闯。
他说,“那时候,只听说出国的人每个月做餐馆工都能挣2千多,换成人民币,就是1万多啊。
我那会儿每个月连300块钱都没有。
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哪能轮得上我呢?”
老高三年前刚来美国的时候,打工挣钱很辛苦。
他在北卡的一个餐馆里,每天洗500多个客人的碗碟,结果累出了一身病。
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打过工了。
他回到纽约,朋友带他去了一次赌场。
只是看看,却从此发现了靠吃发财巴士回扣的生活方式,从那时起,他就靠赌场的收入来维持生活,就也再也没有给家里寄过钱。
老高说,自己是偷渡出来的,给了蛇头15万人民币,办的是商务签证,这笔钱到现在还没有还上。
他感叹自己现在的境遇是进退两难,想回去,但是“我在国外这么久了,怎么样也要拿一些钱回去才好对家人交待啊。
在这里又没有身份,以前不知道在美国这么辛苦,要知道,谁还会来啊?”
他很后悔自己因为打工辛苦把身体弄坏了,失去了打工的能力。
用老高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吊在这儿了”。
他很□慕那些在外州老老实实打工、只赚不花的朋友。
一个朋友刚刚回国,打工6年赚了12万。
老高说,“那就是100多万哪!风风光光,多好!”
相比之下,他还有一个有“赌瘾”的朋友,给家人寄了6万美元。
赌博后,自己又输了5万,再也没有给家人寄过钱。
当发财巴士的车驶近赌场的时候,可以看见在一个山坡上依山而建的颇为庞大的建筑群,这里就是康州快活大赌场。
车上的乘客下车前,导游照例来了一句“祝大家好运!”
老高看起来对这里已经轻车熟路了,他一走进大门,就拿出一张白色的会员卡,在一个类似提款机一样的机器上划了一下。
他对我解释说,这就好比是六合彩,说不定哪天他手上的会员卡号码就成为幸运的中奖号码。
但他又接着说,“很难中的。
”
接下来,老高寻思着去哪里找熟人借一张贵宾卡吃饭,顺便把手里的五张浅灰色的赌券给别人押上去,看看手气如何。
赌场的大楼内一路走过去,就好像进了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一间又一间的赌厅让人眼花缭乱。
虽然不是周末,但赌台前面坐满了人。
其中有不少东方面孔,男女都有,而且看上去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人。
借到了贵宾卡,老高向餐厅走去,他指着赌场里的商店对记者说,只要赌得次数多,不论输赢,都会得到赌场奖励积分,用卡可以在店里面消费。
他指了指身上的深灰色夹克说,这就是用我的积分买的。
他脸上的神情似乎很得意,说他还用卡为住在一起的朋友买过烟,“这里卖的烟都是真货!”
记者问他今天会不会自己赌一把,他摇着头说,“不敢玩了。
这赌场很邪门。
新手都能赚钱,老人都得赔。
让你吃点甜头,再把你的钱赚回来。
”
回程的汽车上,我又见到了老高,他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从赌场里拿的免费矿泉水。
回到法拉盛已是深夜时分,老高说自己睡了一路。
他对我说,天天这样坐车往返其实很累,但没有办法,明天他还是会坐上这辆发财巴士。
(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