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谎言走向世界
如果不是由于这个“好莱坞百万美元买版权”的消息,我不仅连贝拉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从未见过美国报刊有任何报道),更别谈去翻她的什么言情小说。
在调查这件事的过程中,在贝拉的个人网站上看到了好几篇中国的文学教授评论贝拉作品的文章,其评价之高,令人吃惊,于是就扫了一眼贴在该网站上的这部被吹成“百万美元身价”的《911生死婚礼》。
难怪这部作品一开始被多家出版社拒绝(据《中华读书报》报道),因为这部一篇长散文式的东西,顶多是一个初学小说写作者的习作;除了在某些自己的生活经历中加一些严重夸张的虚幻之外,对小说是怎么回事,她简直连门都还没入呢,通篇东西中任何小说技巧都没有。
没人要求这类消遣言情小说有多高的文学水准,但故事总得编得像点儿样,可这篇东西故事的胡编烂造,细节的谬误百出,任何严肃的评论家都会觉得没法评,别说捧了。
(读者可以在beila.net读到全书和那些评论)
这种没谱的“小说”有人写出来,一点也不奇怪,美国的垃圾言情小说也照样一堆一堆的(每年出2,000多本浪漫小说新书),否则庞大的浪漫言情小说市场就垮了,美国每年十亿美元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但哪里有文学教授、评论家把这类娱乐消遣的东西真当回事儿似地评论一番呢?这就像如果把八卦小报的消息,当作严肃新闻作品,认真探讨一番它对社会的意义,那不可笑了吗?可堂堂中国名牌学府的教授们,对这么一本垃圾言情小说不仅评了,而且上升到各种“高度”,诠释出各种“深刻”的意义,实在是一景:
●中国教授眼中的“大师”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白烨:“贝拉独辟蹊径的纯情而浪漫的小说创作,在国内文坛还找不到与之相似或相近的。
可以说在情爱小说的写作中,她是独树一帜的,因而也是无可替代的。
”
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教授王逢振:她“在敍述中暗示了一种女权主义的观点。
”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王一川:“小说之所以具有吸引读者的独特力量,恐怕正在于它写出了跨民族婚姻的一次想像性认同过程。
”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孟繁华:他为贝拉小说遭“主流批评界熟视无赌的缄默”而抱不平,认为贝拉是“全球化语境中的摩登写作”。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陈晓明:他批评读者对周励和卫慧的“讨伐”,认为这是由于她们和西洋男人发生罗曼史,导致读者产生民族主义情绪;但是“贝拉毫发无损,照样在中国互联网上风靡,在国际市场流行。
”(一个至今没出过任何外文版的中文小说,怎么在“国际市场流行”的?)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张颐武:“在911带来的种种反应中,贝拉的《911生死婚礼》才是一个最奇特的事件……贝拉展现了一种新的中国人……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新的中国开始尝试给予世界新的形象。
他们的伤感和矛盾是这个世界的伤感和矛盾的一部份。
”
清华大学外语系教授、系学术委员会主任兼比较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王宁:“我们绝不能仅将其当作作者的自传来阅读,因为她已经超越了个人的悲伤,进到一个关心整个人类命运的崇高境界……贝拉的深刻文化和美学底蕴以及巨大的文学创作潜力而言,她确实不低于那些在国内文坛异常活跃、并在读者大衆中十分走红的作家,而就其□熟地运用汉语的高超技能和令人惊叹的想像力而言,她则明显地高于后者。
几乎没有哪位当代中国作家像贝拉那样如此地关注人类共同的灾难,并对人的心理世界予以了如此深刻的洞察和揭示。
”
●是评论,还是梦呓?
这位清华外语系的教授甚至走火入魔进入了贝拉式的梦幻:“此间尤其需要提及的是,据说海外已有22位中美作家联名呼吁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关注这部小说及其作者(在哪儿呢?!)……我相信,随着批评界和学术界对流散写作的深入研究,贝拉小说的价值以及她本人的巨大文学创作潜力将越来越显示出来。
”(看来随着高行健的获奖,谁都拿诺贝尔奖不当回事儿了,随便哪个人划拉出个什么小品,都觉得可以问鼎诺贝尔了。
)
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教授叶舒宪:“著名旅加华裔女作家贝拉将欲望与人性的复杂冲突放置在后现代的跨文化舞台上展示得淋漓尽致。
”“贝拉的《911三部曲》,我预言将会在欧美甚至全球人类中产生深深的震撼,数以万颗美国受伤的灵魂都会紧随着贝拉之后去那片可以疗伤的挪威的森林,去寻找他们自己精神世界的《神秘花园》。
”
读这些梦呓般令人目瞪口呆的评论,我只能认为这些教授们是被什么drug(灌迷魂药)了,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么大劲头来捧一本末流言情小说,也太拿自己的教授、研究员身份不当回事儿了吧?难道那些头衔的价值也就如“著名旅加作家贝拉”一般?
在《汉林书城》上看到一篇题为“三刀解剖大浴女”的文章(作者刘绪义),从中得到一点启示。
他说,在中国,所谓作品研讨会,评论界知名人士,都是“许以重金”买来的,“这些评论家一方面是吃这碗饭的,另一方面拗不过情面”,“而拿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说好话。
于是读者所看到的这些叫好文章就出笼了。
受害的只是广大读者,掏空了腰包,花钱买当上。
”
●“有偿评论”是学术腐败
我不知道捧贝拉的那些文学教授们是否属上述“评论家”之列。
在美国,这种做法是完全不可想像的。
正如“有偿新闻”(收费写吹捧文章)是新闻界最大的腐败一样,“有偿评论”也是最大的学术腐败之一。
在美国报刊专门写书评、影评的评论者,如果被发现写一篇“有偿评论”,就绝对会丢掉饭碗。
而文学、艺术系教授写“有偿评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因为不可想像专家、教授们会为几个小钱而不顾自己的信誉,信誉才是真正的饭碗呵,不顾信誉不是在抛弃自己的学术努力吗?你们怎么忍心这么作践自己呢?
在贝拉小说的炒作中,最荒唐的现象是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白烨和出版商安波舜的合作。
作为文学评论者的白烨,本身就是贝拉小说的策划、出版者之一。
在顶着“文学评论家”头衔写评论贝拉文章的同时,白烨坦然地以出版策划人身份,接受上海《新书报》记者采访,谈策划、推出贝拉的过程,谈“百万美元卖版权”事宜。
自己出书,自己捧,这文坛不要被搅乱套了吗?白烨自己有直接商业利益在里面的“文学评论”,其价值完全等于零!
如此这般地角色混乱的情形,在白烨的合作人、出版商安波舜那里也同样。
他也一边以“学者”的名义写贝拉小说的评论文章,一边以出版人身份为贝拉造势。
宣传图书当然可以,但除了“百万美元版权”这个弥天大谎以外,他还伪造了一个接受“《纽约时报》特约采访人陈骏”的访谈。
在本组文章“之3”中,我已说过,说他是伪造,因为第一,该报根本没有“特约采访人”一说;第二,《纽约时报》从未发表过关于这么一篇访谈。
如果真有一个“《纽约时报》特约采访人陈骏”,请安波舜指出他在哪儿?我直接向他本人核实。
●美国人被中国方块字累哭了
安波舜还在这篇莫须有的“访谈”中说:“自从贝拉的作品问世,全世界的华人都为之骄傲。
许多美国主流社会的高层人士都奔走相告,含泪阅读。
”
这简直是信口胡说!全世界的华人要为一本末流言情小说而骄傲?也不至于把全球华人贬到如此地步吧?还居然说什么“美国主流社会的高层人士”为贝拉小说的出版“都奔相走告”(美国人为天大的事也不会“奔走相告”),这谎不撒到天边去了吗?他们还会对一本中文小说(迄今没有英文版)“含泪阅读”,是不是因为不认识汉语方块字累哭的?
这篇假借《纽约时报》名义的访谈公开发表后,就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上述吹捧贝拉的清华大学外语系教授王宁,就在评论文章中说,“我十分欣赏安波舜在与《纽约时报》记者的一段访谈中所说的话。
在安波舜看来,在像中国这样的有着悠久的文化史但缺乏宗教史的国度,知识份子有责任去重建道德理想和社会理性。
”妙极!制造“百万美元”谎言的“知识份子”们,“去重建道德理想”!
我刚来美国的时候,总是感叹,西方人真是会夸奖人呢,不像咱们东方人,总是吝啬赞美别人的话。
这几年才从中文报刊上得知,西方人夸人,哪里是中国人的对手,西方人是睁着眼睛夸,中国人是闭着眼睛吹。
闭着眼睛的人之胆量是惊人的,不信再看北京《中华读书报》把贝拉吹到什么地步了吧:
贝拉“大红大紫,更红出了中国,做到了多么大牌的中国作家都没做到过的事,把书卖进了好莱坞,卖到了美国日本、法国……总之,她竟成了一个国际性的人物。
恐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美国人会只知道贝拉,而不知道鲁迅、巴金……”
出版是一个商业活动,打广告、做宣传,都无可非议。
但是,贝拉、安波舜、白烨(作者、出版商、评论者)却联手用撒弥天大谎的手段,创造了一个中国出版界的“奇迹”,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一直打着“宣扬全人类的爱、知识份子的道德、把中国文化推向世界”的旗号。
看来是要把中国式谎言推向世界吧?!
2003年10月3日于纽约
(曹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