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言论自由都有个“度”的问题,不能想当然地满嘴跑骆驼。
加拿大提倡文化多元不假,还堂而皇之地定为国策,但也不要过于天真地认为“知无不言,言者无罪”,一旦逾越出上面所提到的“度”,即便出於小记者之手,让总理不爽,也会“龙颜勃怒”的。
华裔记者黄明珍日前在供职的主流媒体《环球邮报》上,发表了有关道森校园枪杀案的长篇特写,没有人云亦云,而是通过自己的独立思考,提出尖锐的看法,认为之所以在魁北克省导致枪杀案连续发生,魁省文化难辞其咎。
谈锋所向,对执政者无疑具有一定的杀伤力。
结果在哈珀的直接“关照”下,其知名度迅速蹿红。
华裔女记者的一家之言
在加拿大,只有两份国家级的英文大报,一份是《国家邮报》(National Post),另一份就是《环球邮报》(Globe and Mail)了。
所以能在这两份报纸上耍笔头子,应该是个有一定影响的活计,更何况作为一位华裔女士,不是想干就能干的。
因此说,黄明珍(Jane Wong)能出任《环球邮报》的记者和专栏作家,想必也颇经过了一番努力,无论在文字写作上、还是新闻敏感上,都有独到的过人之处。
不久前因道森学院(Dawson College)枪击案发表专论,借题发挥抨击种族歧视,确实证明不是一个吃素的。
黄明珍的专稿标题是“Get under the desk”,通过对道森学院教师Pina Salvaggio等枪击案目击者的采访、对整个枪击事件的详细描写,引发了对这起枪击案评论。
在黄明珍的文章里,通过分析,指校园血案涉歧视移民,将枪手吉尔(Kimveer Gill)上周在道森学院(Dawson College)校园滥杀悲剧,归咎魁北克省民众没有善待移民。
《环球邮报》9月16日刊登了黄明珍的这篇文章,正是在这篇文章里她质疑说,蒙特利尔的居民们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们的城市17年来发生3宗校园枪击命案,包括1989年、1993年和2006年,这已经成为他们内心挥之不去的一个疑团。
黄明珍指出,在上述3次校园枪击命案中有一个共同的现象,主角枪手吉尔、莱皮纳(Marc Lepine)和法布里坎特(Valery Fabrikant)都不是纯法语人。
这个现象被黄明珍敏感地抓到了,如此高的重复率不是偶然的。
她因此推论,非法语裔觉得他们都在一个重视纯种(PURE LAINE )的魁省社会被边缘化。
据黄明珍的定义,“纯种”是指“纯正法裔”。
于是黄明珍这样写道:“许多局外人不知道,长达数十年的语言争拗──危害的不仅是英语裔老居民,也包括新移民,使这个曾经的国际化大都市孤立。
不错,所有3宗枪击案出自精神有问题的人。
但同样_实的是,这3宗案件的凶手,没有一人是纯法语裔。
”
道森学院血案主嫌吉尔和其他两个凶犯一样,都不是土生土长的魁北克人,而是所谓“局外人”(outsider)。
吉尔祖籍印度;1992年制造所谓“康考迪大学屠杀案”的法布里康(Valery Fabrikant),是来自前苏联的犹太移民,俄罗斯裔教授,他曾经多次申请终身职位被拒;1989年枪杀14名妇女后饮弹自尽的勒潘(Marc Lepine),原名加辟(Gamil Gharbi),是有阿尔及利亚血统的穆斯林青年,据说因为要求从军和报名大学工程系先后被拒绝,遂将自己的名字“法语化”。
黄明珍认为,由于他们都不是正宗说法语人士,所以他们在生活中曾经遭受因为其宗源受到过不公平的对待。
“在世界其他地方,种族纯正的说法不上台面,但魁北克人却以此自豪。
”黄明珍于是在该篇文章中暗示,魁独运动倡导语言和文化纯正,对这个地区规模不大的英语和移民人口造成负面影响。
哈珀动怒为哪般?
显然哈珀是个看书看报有学有术的联邦总理,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读到了黄明珍在《环球邮报》上发表的文章,看后非常不悦。
哈珀严厉批评道,黄明珍的言论显得有些“荒谬”,是“一派胡言毫无根据”。
他上周三(20日)致函《环球邮报》,对黄明珍的“长篇大论”表示关注,指责她将枪击事件与魁省省民对移民存在偏见相联系的言论偏颇、荒谬、不负责和无根据,对魁北克的判断充满个人偏见。
哈珀写道:“尽管作者有权表达她的意见,其言论显然荒谬、无根据。
这不仅显示她完全不负责,如此归咎魁北克社会也是彻底的偏颇。
”
哈珀说,上周校园枪击案件令所有魁北克人惊恐,吉尔走进道森学院,一路乱枪滥杀无辜,1名女学生迪苏莎(Anastasia De Sousa)死亡,另外20人受伤。
他在信上表示:“这些行为应受无条件的道德谴责,不能假借社会与舆论的言词,掩饰偏见文字。
”也就是说,人们应该无保留地谴责凶犯吉尔的犯罪行经,而不是利用这样一个事件,来推销所谓社会理论。
有学者分析说,黄明珍有关校园枪击案的言论之所以让哈珀不快,关键在于她把矛头指向魁省,而魁省现在则是联邦保守党冀望组建大多数政府的“命脉”。
当然这种揣测有可能引起哈珀先生的再次动怒,所以特意加个引号。
国会要报馆道歉
国会中往往政见杂陈势力相左,为党派利益牵制在任政府。
然而在对待小记者黄明珍的“失言”上,这次却罕见地表现出“步调一致”。
据悉,众议院所有政党无不支持哈珀的做法,都要求《环球邮报》道歉,并为此还通过一项有关动议。
9月19日,魁北克省长庄社理(Jean Charest)也致函《环球邮报》主编,称黄明珍的文章为“羞辱”,说她的议论“不成体统”和“有失体面”,为此感到“震惊和失望”。
在要求黄明珍向所有魁省人道歉之余,庄社理还写道,这篇文章“罔顾加拿大的美德及对魁省严重误解。
”他还认为,这篇文章表露出对加拿大价值观的无知,以及对魁北克极端错误的理解。
不论统独倾向,各党派都不失时机地对黄明珍大加挞伐,魁北克政团(BLOC QUEBECOIS )党魁杜锡也要求《环球邮报》道歉。
魁人政团议员库图(Maka Kotto)本周一还在众院高声诵读了一则声明,严厉谴责和抨击黄明珍的文章,敦促保守党政府及其他反对党同心协力对付此事。
联邦自由党国会议员福科在众议院表态发言时,竟称黄明珍的文章是“垃圾”,此语一出,竟当场博得在座其他的自由党议员的击掌叫好。
蒙特利尔市圣占巴斯迪协会(SOCIETE ST. JEAN BAPTISTE DE MONTREAL )已向魁省新闻管辖委会(QUEBEC PRESS COUNCIL )入禀投诉黄明珍这篇文章。
该协会主席多里安(J. DORION )表示,“经历过上周三的枪击悲剧,在魁省的我们本应得到抚慰,并非面对这些不切实际的理论。
环球邮报是加拿大最大及最有权威的报纸,省外及国外的人会以这文章来判断我们,教人怎能容忍。
” 他的协会现在要求《环球邮报》和黄明珍道歉,并加以更正。
要有沟通渠道
其实自从联邦保守党执政以来,哈珀与媒体的关系一直紧绷,尤其对部长级阁员的采访上,先后有过多次规定,并且为此闹过不痛快。
所以哈珀迁怒于报馆,不是自黄明珍始,也不会到黄明珍终。
《环球邮报》总编辑助理格里斯潘(Edward Greenspon)日前表示,该报不会在报纸上对事件发表正式评论,但在9月21日的内部社论上谈及该问题。
有关人士据此说,即便在信息化的时代,有时也需要及时沟通,因为沟通的缺失往往导致理解上的误会与摩擦。
族裔身份遭围剿
另有消息说,黄明珍在撰文分析魁省校园枪案之后,她收到不少email满纸秽语,有人甚至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手法攻击她。
黄明珍还特别讲到蒙特利尔的法文报纸Le Devoir,该报近日刊登出一幅漫画,漫画中黄明珍被画成斜眼、戴眼镜,并一口爆牙,坐在中餐馆内打开幸运饼,里面有一句签语“小心101法案”,而那是魁省备受争议的语言法。
黄明珍就此表示,你可以攻击我的新闻风格或我的手法,但提到签饼,就是把我的种族扯进来。
但Le Devoir报社总编辑辩解说,黄明珍的父亲在蒙特利尔开过中餐馆,漫画只是提到她的家庭背景,并无任何种族歧视的意思,至于画中形象不过是漫画的夸张手法。
关于黄明珍
其实黄明珍对种族歧视的感觉由来已久,而且有著“切肤之痛”。
她的外祖父早年参与加拿大的铁路建设,是最早成为加拿大公民的中国人之一。
几年前,黄明珍出国采访后回加拿大,海关的值班官员怀疑她所持的加拿大护照是伪造的,将她关在小屋内盘查了数小时。
当海关官员最终允许她入境时,心情沮丧的黄明珍问了一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肤色吗?”那位官员的回答是:“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黄明珍事后在《环球邮报》上写道:“很多人在离开祖国的时候伤感,而我是在进入加拿大国门的时候哭泣。
”
作为华裔加拿大女记者,黄明珍著述颇丰。
熟识黄明珍的人说她有幽默感,常能苦中作乐。
由于黄明珍在大陆生活过多年,所以她回大陆采访时,写出的东西常比西人记者更有独到视角。
环球邮报早于1950年代即在中国派驻记者,是北美报章中最早的一家。
但今天的中国报道不再局限于当地新闻,因为中国的崛起已经成为一个全球现象。
去年10月她连续在大陆访问近一个月,将注意力集中于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加中双边贸易关系。
此行包括长江沿线的南京、武汉、重庆、扬州、杭州等城市,然后回到北京。
当时她撰文指出,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有三大优势:便宜的劳力、高技术水准的专业人员和港、台及海外华人强有力的投资。
黄明珍也是一个蛮有职业感的人。
有朋友回忆说,2003年开春闹非典的时候,多伦多卫生医官发布命令,3月16日之后到过慈恩医院的民众,必须在家中严格隔离10天,也就是感染 SARS 的潜伏期,家庭成员都必须戴口罩,因为慈恩医院是非典“重灾区”。
由于黄明珍曾在3月18日去慈恩医院采访,在里面各处晃了一个多小时,于是落入“自动隔离”范围。
当时报社里同事闻知都很紧张,有人甚至脸色发白地对她猛吼:“你整天都在对著我呼吸! ”另一名身怀六甲的同事更惊呼:“我刚和你吃完午餐!”她的上司则下令她立即回家,不过要由家中传稿。
于是黄明珍由家中发稿,不可以外出。
小儿子萨姆说她得了SARS,她戴著口罩告诉9岁的儿子,她不是SARS病患。
至于大儿子班恩问她,口罩究竟要戴多久,她向儿子解释说,当时已是自己到慈恩医院采访第8天,根据10潜伏期要求,只不过再戴2天。
当时黄明珍已订了机票准备到香港和中国南部,采访SARS病源。
最后还是接受医生劝告,退了机票,取消那趟香港之行。
(记者 萧元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