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好容易收拾完东西,正坐在桌边,等她们母子祈祷结束,准备开始享用萨布里娜做的俄式红菜汤,我的电话响了:
“我是小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来多伦多了,是老板报销机票的哦,他给我这个好处,你猜是为什么?”
“他同情我们牛郎织女?”
“才怪,因为我当了财务总监后,就没空来看你了,这是他的原话。
”
“可怜的拉磨小毛驴哦,哎,等等,你说什么,财务总监?”
“你垃圾食品吃多了,脑子不好用了,呵呵,是的,本小姐28岁前就升总监啦。
厉害吧,下个月,你等着到机场来迎接女英雄吧。
”电话断了。
“肖恩,你笑什么呢?”
“我太太小桐就要来了。
”
谢廖沙抬眼看了看妈妈,萨布里娜举杯说“CHEERS。
”
……
小桐要来的消息,忽然给了我很大的压力,一个事业宏图大展的新婚妻子,和一个在多伦多小酒吧打零工找机会的丈夫,这会是一次什么样的会面呢?就算小桐什么也不说,我们的亲友,我们的父母又会怎么来看这样的婚姻呢?本来觉得已经远离了的中国,一下子又沉甸甸地近了起来。
本来平衡的两性关系,我这头忽然缺了事业这个砝码,顿时失去了平衡。
看来有了合适的酒吧,我就要赶紧开始接手了,不然小桐来了看到我一事无成的样子会怎么想呢?出国半年多了,新鲜劲头慢慢散去,第一次,有了焦虑的感受。
几万块的交易,在忙着卖房子的经济人看来实在是太小了,所以基本都是经济人给我联系好了,我自己去看。
因为没有车,一天奔波在路上也看不了几家,象大海里用手捞鱼一样的效率在报纸网站朋友圈子里疯了一样的找。
看着自己的积蓄在这样的寸功不建的日子里一点点耗去,真是有点百爪挠心。
在差不多用腿把多伦多量了一遍后,好容易找到了几个大致合乎我要求的店,开始一个一个蹲点观察,做功课――计算销售额和利润。
在这几家店中,最让我动心的是一家中国餐馆,既有酒牌也靠近地铁出口,在一条很热闹的街上,虽然周围有好几家档次更好点的酒吧,可是生意就是这样,有的做,才有人在这里做,找个没竞争的地方去开,估计连最后一条裤衩也要输掉。
正是性急的时候,赶紧约经纪和房东,他们都是说粤语的老移民,在听完他们的大体介绍后,我立刻出了个价钱,他们笑了,“我们说的6万5是不还价的,这个价钱还不包括存货,你觉得价钱合适就买,不合适就再去问别人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
回到家,很郁闷地做几个煎饼吃,正在厨房里想心事,住楼上的林泉和莫小文走了下来,“肖恩,煎饼好香啊。
”
“喜欢就坐下来吃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
林泉是国内研究经济的博士,来了后找工一直不顺利,最近大彻大悟,去跟人挖起了蚯蚓,听说一晚多的能有300多现金呢。
莫小文是个小留学生,干干瘦瘦的,从广西来的,成天闷在家里,话也很少,好象也在外面打个工。
吃东西的时候,说起了我的烦心事,莫小文忽然说她在不远的一个地铁边看到一个印度餐馆在卖,林泉说,虽然听起来中国人买印度店怪怪的,但是既然不远,不妨去看看。
就这样,几番周折后,我也就匆匆忙忙地拿下了这个店,听了女房东的劝,先留着那个印度老厨师缓冲一下,准备慢慢把这个店改成个酒吧。
接手后离小桐过来也就是一周不到的时间了,我带了几个人,天天扑在店里搞装修。
这天下午,萨布里娜带着两个大披撒来到了店里犒劳我们,很高兴地东看西瞧。
我正在忙着装天花板上的射灯,忽然听到萨布里娜叫我,
“肖恩,你来一下,这个酒牌好象有问题。
”
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不会做餐,根本就是要做纯卖酒的酒吧,如果买的酒牌有问题,那真是全砸了。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我在酒牌上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看到一句话“这个酒牌只能够由×××使用,不得转让”。
我抱着侥幸的想法赶紧拨通了另一个做酒吧朋友的电话,问他的酒牌上是不是也有这么句话,也许是官方的套语呢?可是,他的答案是,没有。
我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四周的声音和图像都一下子离我越来越远,眼前一黑,我倒在了地下。
五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看见了萨布里娜焦急的脸。
“感谢上帝,肖恩,你总算醒过来了。
别这样,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桥,有了问题,去解决它就是了。
你确定不用去医院吗?我也觉得你可能是太累了。
”
萨布里娜把我扶起到一个吧凳上,想想又接着说,“我白天正好没事,可以在店里帮你看着施工,你不如带上酒牌去酒牌局问问吧。
政府也是希望收税的,没有理由就蛮横到不让你营业,这样他们也没有好处,对不对?去说服他们,肖恩,你没做错什么,你可以的。
”
一个小时后,我来到了酒牌局。
酒牌局的人从柜台后抬眼看着我:“为什么你的酒牌会有这样的CONDITION?”
“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可是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问你们,我是这个店的新店主,前任发生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可是让我来承担这样的结果,我认为不公平。
”
“我需要去问问我的主管,请稍等一下。
”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出来了两个人,很认真地查看了我的所有文件,然后给了我一个他们能给出的最后办法,就是:从现在起,取消原有酒牌,同时申请自己的新酒牌,同时,我要在门口贴出告示,说明我进入了申请程序,在两个月内,所有反对我得到这个酒牌的邻居或是相关人士,都可以去酒牌局提出自己的意见,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得面对一场公听会;如果没有人反对,我将会顺利得到自己的酒牌。
但是两个月内,我将不能卖酒。
这个结论没有争辩余地。
回到油漆味飘荡的酒吧,我象散了架一样坐在吧台前,萨布里娜头戴花布包头,身穿斑斑点点的塑料雨衣,手拿油漆刷子从厨房跑出来“怎么样,肖恩,好消息坏消息?”
听到我的说的结果,她高兴地冲上来给了我一个拥抱:“你看,两个月后你就可以卖酒了,不是,是我就可以卖酒了,哈哈,太棒了。
”
我看着手上沾上的油漆苦笑,“可是你想,小桐看到一个不能卖酒的酒吧,会怎么看我?”
“可是,肖恩,你尽力了是吗?只是两个月,相信我,你会成功的。
我要去上班了,我能让谢廖沙放学先来这里吗?”
“当然没问题,你在哪里上晚班,我送你过去吧?”
“这个嘛,保密,哈哈,你还是帮我照顾好孩子要紧,再见,保姆。
”拎着那个神秘的大包,萨布里娜冲出了酒吧。
遵照酒牌局的指示,我把“申请酒牌,欢迎找茬”的告示贴在了大门口。
几天后,飘洋过海高高兴兴一下飞机就来看我酒吧的小桐,愣在了门口: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一个不能卖酒的酒吧?”
“你放心,两个月而已,两个月后我肯定就能卖酒了,而且这个区我调查过,拿福利金喝酒的穷人可多了,你放心吧,我的生意肯定……”
“你说什么?穷人,你开这个酒吧是做穷人生意?你看过上海衡山路还是新天地上有给穷人开的酒吧?那都是奔着白领去的啊,你疯了。
”
“这里不是上海,是多伦多啊。
得了,你时差还没倒过来呢,这事不能用中国的情况套,啊?不是一句话你能解释的,你先吃点东西,我送你去睡个觉……”
“吃什么吃呀?看你这店的德行,我气都气饱了,你真是打体力工打得脑子坏掉了。
我,我,我,你,你,我真给你气死了。
”
那张该死的告示,从头毁掉了小桐的假期,也毁掉了我好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接下来的十天,对两个人都是个折磨,按说小别胜新婚,可是从一落地心情就蛮拧过来的小桐,根本不理睬我的种种努力,本来想的很美好的两人世界,都成了泡影,直到送她上飞机的前一天晚上,两人才跟还债似的,亲热了一场,还没等下床,她对酒吧的评论又滔滔不绝的来了,我只能一言不发地听着,试图向这个自认“上海酒吧活地图”的漂亮太太,解释何谓北美的“NEIGHBOR BAR”无异于对牛弹琴。
她连跟我去别的小酒吧看看的建议也不肯听,我的解释一个字不听,一个劲的要我做品味,格调什么什么的,从酒吧的定位到装修,建议我推倒重来,她愿意买单。
我实在是口才不济,怎么也无法让她明白,在这个穷人区,这么做就是找死啊。
心情郁闷的送她上了飞机,然后开车去了湖边,一个人对着安大略湖想大喊点什么,憋了半天,喊出的居然是:
“国王长了对驴耳朵!!!”
无论怎么样,我的酒吧还是在三周后准时开业了,几个玩的好的朋友,还有林泉和莫小文,都来给我聚聚人气,屋子音乐开的山响,里还备了不少小吃,走过的邻居不时有走过来看看的,都表示恭喜,可是看到门口的牌子,个个都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他们的表情弄的我心里沉沉的,明天会怎么样呢?
(persianprince)
选自persianprince的博客:“一路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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