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加拿大以前,印象中那里的居民正直有礼,乐于助人。
那天,我一出温哥华机场大楼,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整个身心涌动着愉悦的潮水。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萦绕着我。
虽然期间有面对华人街上臭烘烘公寓的震惊,几个月工作无着的沮丧,巴士司机罢工的无奈,但当我最终走进办公室,从事着喜爱的职业时,上述的一切都像火车后的景物,远远地退到地平线的尽头。
经过一年的申请手续,太太和女儿要飞来与我团聚了。
我离开温东那夏凉冬寒的小屋,在温西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
没曾想,以后的日子竟如此刻骨铭心。
温西的房东来自香港,有几处房产。
她本人住温东,每月到各处收租。
我们那儿是两层的老屋。
楼上是三个本地的白人,I是承租人,D是I的男友,X是I的女朋友。
I是个中等身材的女人。
头次见面,大家礼貌地打了招呼。
后来,还不时听到轰隆的吉他声,不知是谁在练习。
楼下我们住。
老屋根本不隔音,楼上沉重的脚步就好象踩在我们的头顶上。
更糟糕的是,我们睡房上面是楼上的门厅,楼上的房客常常是深夜归家,很有冲击力的脚步上楼,进门,很有冲击力的关门,然后是蔓延开来的脚步。
我睡觉向来沉,也会时时挡不住这样的冲击。
想想别人不是有心找麻烦,我们也就感叹一番,不了了之了。
女儿是八月中旬到的,正好赶上开学。
开学前一天深夜,不,应该是开学那天凌晨两点,我和太太被吵醒了。
重金属音乐,杂乱的脚步,器皿的撞击,从楼上冲向我们的耳膜,其间还夹杂男男女女的嗥叫。
我们无法入睡,起身来到厅里。
噪音没有停息的迹象,我们想上楼提醒他们,又担心半夜三更面对灌饱酒精的家伙很危险。
实在没办法,我拨了911。
电话那头听了情况,答应派人来。
放下话筒,我们感到莫大的欣慰,似乎一切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等了半小时,狂欢依旧。
再打911,那头说人会来。
过了几十分钟,听到楼上敲门,紧接着是交谈,争辩,吼叫。
然后,音乐停了,脚步轻了,最后,没了。
房子里静下来,已是四点多了。
我们身心疲惫,躺下不久又得起身,送女儿上学。
那夜之后,好些天都太平无事。
我暗想:加拿大皇家骑警真是有两下子。
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写感谢信,两个星期后的深夜,噪音加嗥叫再次打断我们的好梦。
没办法,打911。
又是两个多小时,楼上才安静。
后来,我也曾和D谈到深夜音乐会,他无动于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们的房租不包暖气电费,费用楼上楼下分摊。
头两月是夏天,BCHYDRO 单子上的费用竟是$300。
问房东,她说可能是烤箱和烘干机,费电。
想想,我们从不用那些机器,费用平摊,就不大合理。
那天,I敲门要电气费,我想和她商量商量。
I当即变了脸,猛得摔门走了。
当晚十一点,楼上噪音大作,其间还有重物砸地板。
女儿惊醒了,惶惑地坐起,太太抱她到我们睡房,我忙打911。
过了一会,电话铃响了,一听是D。
他说不要叫警察,让我上楼谈谈。
我质问他们为什么胡闹,D无赖似地说是找乐,我摔下电话不理他。
电话又响了几次,我都没有接,然后是无休无止的砸地板。
我想一定要把这令人发指的声音记录下来。
于是,我打开收录机,按下录音键。
过了好久,又是疯狂的嗥叫,渐渐地声音平息了。
那夜的经历使加拿大人正直有礼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暗淡了,楼上本地人的粗暴的流氓样笼罩了我们一家。
我甚至想:移民加国是不是错了?
第二天,房东来电话,说要过来。
我发现电话里有D的留言,威胁我们交电气费。
过了会,房东到了,她说要回香港几周。
我把所有遭受的骚扰讲述了,她显得很惊讶,问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
我说:“原想警察可以解决问题,可是现在越闹越凶,怎么办?” “夜晚发出噪音影响别人休息是不允许的。
楼上如果不改,我可以要求他们搬走。
”她不紧不慢。
在我听来,她的话就像仙丹,使身心解脱了痛苦的重负。
我真后悔没有及早找她。
“既然他们已经屡次骚扰,还留言恐吓,应该马上赶走他们。
”
“不这么简单,要先口头警告,再书面警告,最后写驱逐信。
”
“那还要多久,还要我们熬到几时。
”我很激动。
她笑笑:“驱逐信要有充份把握才能写,他们不服还可以到Residential Office去申述。
只有你们先受些苦了。
Office 很可能偏向本地人。
”
我谔然了。
“I打电话给我,说你们不付电气费。
你们还是先付了,不然他们又要找麻烦。
”她劝道。
几天以后,房东告诉我们,已经口头警告了楼上,还发现他们在吸毒。
我问他们会不会很危险。
她表示只能小心些,等她回来再说。
以后的几周,楼上没有一丝悔改,甚至恶意砸楼板,放拉警报似的噪音。
我们只能录下他们的暴行,打911求助。
我很想让RCMP听录音带,可他们表示只去楼上处理。
有几次我们打911后,楼上一会就安静了。
警察半个多小时到了,听不到什么吵闹。
后来我悟到,是楼上听到了报警,然后装出太平无事的样子。
房东回来后,我告诉她好几条夜半报警的记录,于是她发了书面警告。
我还希望她能检查一下暖气系统,新的账单是$500,这也太离谱了。
她推说系统能启动,就没有问题。
书面警告后,楼上收敛几周,过了新年,他们又办开了夜半舞会。
这次我压低声音报警,RCMP也许领略到了晚会的盛况。
房东终于写了逐客令,楼上有些惊慌,接着又强硬起来,说是要到Office去申述。
房东摇摆起来,甚至不愿意把我收集的录音带交给仲裁官。
她讲楼上去查警察的记录,好象说,几次声音从房外听不是很响,几次当事人态度很配合。
我是受够了,我一定要到Office控诉他们,要么他们滚蛋,要么我们搬走。
有趣的是,楼上在仲裁会前把一封信放在洗衣间,上面写了抱歉话,还指责我们神经过敏。
终于到了要面对面的那天,我和太太去Downtown西面的Office,在门厅里遇到了房东。
约好的时间到了,I和D才出现。
我们进了小会议室样的房间,我看着I,D,他们行注目礼,露出凶狠与不屑。
仲裁官来了,她胖胖的身躯,眼睛眯着,好象看不大清楚。
她拿出双提交的证言,直接了当地理清事实。
I感到苗头不对,马上申辩警察记录中说他们很配合,声音不响。
仲裁官说很配合并不是没有吵闹,房外不响并不是房里不响。
而且事情都发生在三更半夜,累计有七次之多。
D争辩道,他有权力在家娱乐。
仲裁官让他查查Vancouver有关禁止深夜骚扰的法律。
接着房东讲她尽力调解双方,希望大家能协商解决问题。
仲裁官指出问题很早就该解决,房东没有尽到责任。
然后,我拿出录音机放了D留下的恐吓和刺耳惊心的噪音作品。
仲裁官严肃地对D说,恐吓是可以构成犯罪的。
D连忙道歉,说是酒喝多了。
我读了精心准备的控诉书,把我们受到的痛苦,孩子受到的惊下像瀑布般渲泄出来。
我说将近半年来,楼上从来没有表示歉意,只是在仲裁会前,把好象是道歉的信摆在洗衣机上,这明显是做做样子。
仲裁官问I这是不是事实,I承认很得尴尬。
仲裁官问双方还有什么要说,I表示只要让她住下去,什么条件都可以接受,D却坚持自己娱乐的权利。
于是,仲裁官明确地宣布他们必须在一个月内搬走。
I,D二话没说,灰溜溜地走了。
房东赶着对I说抱歉。
我整个被喜悦的温泉浸泡着,不相信这是真的。
还没等我表示感激,仲裁官已经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等出来Office,我倒担心起来:楼上会不会报复?我和太太说,多留心女儿,遇事马上与我联系。
第二天,X不知为什么搬走了。
后来,房东说X知道仲裁输了,也不愿留在这是非之地了。
又过了几天,有人敲门,一看竟是I。
I是真诚地来道歉的,特别表示伤害了我们女儿。
她对D很失望,D只顾自己享乐,房租都没付就走了。
我们很高兴她能来,希望她找到合适的住处。
I还告诉我们新的电气账单是$710。
以后日子,我们一家享受着一个个宁静的夜晚,骚扰被我们赶得远远的。
回首那段峥嵘岁月,我惊叹我们在此地举目无亲,竟然能赶走胡闹的本地人。
不过,要是先知先觉,我就决不会租那套令人心力交瘁的房子。
希望我的经历能对广大的同胞有所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