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日上午8时30分不到，杭州翠苑社区的一处核酸采样点已经排起长龙。00后采样员童玉祺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轻颤抖，止不住地紧张。
在这一天前，童玉祺只是台州职业技术学院护理专业的毕业班学生，刚考出护士证，初步计划在今年7月入职杭州拱墅区一家民营医院；这一天后，她有了另一个身份——杭州市西湖区翠苑街道核酸采样员。
4月28日，浙江杭州拉开常态化核酸检测的序幕。截至目前，杭州已设立了9896个核酸采样点，按照杭州常住人口1220万人口算，平均1200个人设立一个核酸采样点。采样点设置标准是“1530”，即步行15分钟内可到达采样点，排队等候不超过30分钟。
但是，这个采样需求和城市原有采样能力之间存在较大缺口。为此，杭州在推行常态化核酸检测工作中，发动民营医疗机构和药店力量，并把厂医、校医和医务志愿者充实到采样队伍。
通过社会化招聘，吸收有医学背景的人才加入采样队伍也是杭州充实采样队的方式之一。即将毕业、还未正式入职的医学生成了最合适的采样“后备军”。
4月底，童玉祺在网上看到西湖区翠苑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发布的招聘启事——紧急招聘20名核酸采样人员，她很快拨打了报名电话。“看到我之前实习医院里的带教老师都去支援核酸采样了，我觉得我也应该去。”虽然说话细声细气，但童玉祺心里有了主意。
基层人手捉襟见肘
在西湖区翠苑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发布招聘启事之前，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务人员郭伟星已经很久没有休息。3月，郭伟星在杭州的隔离酒店负责消杀，4月，他参加了杭州援沪医疗采样队，回杭州后，他连续三天支援钱塘区采样，之后又马不停蹄前往三墩支援，好不容易居家隔离，杭州宣布进行全员核酸，他又参加针对重点人群的核酸采样工作。早上4点多出门，晚上很晚才能结束“战斗”……这几乎成了郭伟星的工作常态。
这并不是个例，而是基层医务人员的普遍工作节奏。疫情之下，基层卫生机构的工作量激增。以翠苑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为例，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务人员总共有八九十位，但是需要负责管理三个隔离酒店，24小时响应；需要组织应急采样小分队，闻令而动；需要组织“追阳”小组，在半小时内完成核酸异常人员及其家人的核酸复验；需要支援高速路口的核酸采样；还负责新冠疫苗的推广接种工作……
早在去年7月，杭州西湖区卫健局党委就要求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为了应对辖区突发疫情而可能出现的全员核酸检测作出安排，为此，翠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将医务人员分成11个点位，每个点位由1名点长和6名左右组员组成，分到辖区11个社区。在杭州常态化核酸检测之前，该中心已参加过3次全员核酸检测，并多次支援兄弟街道核酸检测工作。
工作接踵而至，尽管每位医务人员都延长了工作时间，但是人手依然捉襟见肘。在全市全员核酸时，翠苑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不得不全院停诊，这还是在社区内民营医疗机构已经支援二三十位医务人员的前提之下。
显然，这不是长久之计。5月16日，国家卫健委主任马晓伟发文指出，在采样人员调配上尽量不要挤占日常医疗资源，医疗机构的检测能力主要保障日常疾病诊疗。如何在人口规模庞大的城市开展常态核酸检测，考验着一座城市的综合治理能力。
4月26日下午，翠苑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网上发布了紧急招聘启事，寥寥数语，言简意赅：因工作需要，翠苑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特向社会公开招聘核酸采样临时医务人员20名。岗位要求：45周岁以下，具有医学相关专业背景；能吃苦耐劳，服从安排，能从事核酸采样工作。短短几小时后，这条招聘启事的阅读量已经过万。
这是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近期发出的第一条招聘启事，在5月3日和5月9日，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又先后发布两条招聘启事，标题分别为“紧急招聘9名核酸采样人员”和“紧急招聘3名核酸采样人员”。后两条招聘启事中新增了待遇一项，并用红色标出：1万元/月。
招聘广告
采样的挑战
前一段时间，多地高薪招聘核酸采样员的新闻，频频冲上热搜，甚至有报道称，部分地区的核酸采样员月薪可达两万多元。翠苑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开出的1万元/月似乎不算高，但采样员宋艳青却显得很满足：“没听说什么2万元的薪酬，1万元已经是我所知比较高的待遇了。”
宋艳青是江西中医药大学康复护理专业的毕业班学生，此前一段时间，因为疫情学校采取封闭管理。在看到学校老师转来的招聘启事后，宋艳青决定去杭州闯一闯，也正好可以为亚运会做服务。
亚运会延期了，但并不影响宋艳青成为一名核酸采样员。5月1日，宋艳青参加了翠苑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培训，培训分为两部分，理论知识加实操演练，培训内容包括讲解采样部位，采集时需要注意的事项，穿、脱防护服需注意事项等。宋艳青发现，和她一起参加培训的二三十位招聘人员，几乎全部都是即将毕业的医学生。
从医学生的角度来看，核酸采样对专业性要求不算太高，无论是采样操作还是样本获取，都不复杂。但有时候看着容易，做起来是另一回事，在真正上手时一些细节处理依然出乎宋艳青的意料。
5月2日，宋艳青正式上岗，在穿脱防护服时，她被带教老师郭伟星批评了，因为在脱手套时，宋艳青的手碰到了手套的外侧。“一定要严格遵循‘内裹外’的原则，不能碰到外侧被污染的部分，否则可能会造成自身感染。”郭伟星语气严厉，纠正动作后，他又再三提醒，“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此前，宋艳青曾经在医院实习过10个月，但没有穿过防护服。
刚上岗的宋艳青显得比较青涩。第一天，看着等待采样的长队，她心里有些慌张，虽然很努力，但采样速度却上不去。仔细分析，她的速度卡在几个关键节点上：采样前，拆一个棉签包装袋就要花很长时间，采样结束后，又花了很长时间掰棉签。在郭伟星的指点下，她才琢磨出了一些诀窍：用棉签的尾部一戳，包装纸就破了；棉签上有个标记，把这个标记放在试管壁的边缘，轻轻一按，棉签就掰断了……“不上手是没办法感受到的。”宋艳青说，一开始她每小时的采样量只有约100人次，但现在，她手势已经很熟练，每小时的采样量翻了个倍。
宋艳青在工作
除了专业技术，宋艳青还要面对人际交往上的挑战。刚上岗时，宋艳青遇到了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采样时嘴巴没张大，宋艳青提醒他张大一点，但这位男子不听劝，依然用舌头抵住上颚。为了看到咽后壁，宋艳青用棉签按住他的舌头往下一压，这名男子一下子火了，用杭州话开骂。宋艳青听不懂杭州话，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还是尽力解释：“请您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
“我想他应该是排了很长的队，心情不好，我特别理解。”宋艳青想到自己在学校时，为做核酸也要排很长的队，一下子释然了。事后，宋艳青总结经验：态度要和蔼，争取对方配合，同时自己的手势要练，要做到既快又准，还要更轻柔。
宋艳青还遇到一位一两岁的小男孩，大喊大叫，怎么也不肯张嘴，还挥手打歪了宋艳青的面罩。一连两次，宋艳青都想尽办法，慢慢安抚解释，动作尽量轻柔。等到第三次见到这个小男孩时，宋艳青惊喜地发现，小男孩主动张开了嘴。“还挺乖的。” 宋艳青笑出了声。
培训现场
老问题会重现吗？
在长三角，因为核酸采样检测量激增，各地核酸检测员、采样员“一人难求”的困境比比皆是。在江苏无锡市经济开发区，区内的采样小屋布点118个，但该区在区级社会招聘中只招聘到几十位采样人员。其他区也反映由于全市对采样人员需求过于集中，导致各区招人很困难。因此，无锡市鼓励各区（县）采用与第三方公司合作等模式，充实完善采样、现场管理、样本转运等队伍。
在此背景下，杭州的做法不失为一种破解思路和解决方案。杭州市委常委、副市长陈瑾表示，前期杭州开展大规模核酸采样，主要依靠公立医疗机构的医务人员，对正常的医疗秩序确实有影响。杭州在推行常态化核酸检测工作中，充分考虑到这个问题，除了利用公立医疗机构医务人员外，还充分发动民营医疗机构和药店力量，包括厂医、校医，还聘任了离退休的医务志愿者，全市现在共有6.2万的采样力量，每天配置采样人员数量在1.2万人以上，保证了充足的采样力量。
“目前医院门诊正常开出，核酸检测点也能正常运转。”郭伟星承认，由于大量社会力量的补充，他们的工作相对之前轻松了一些。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训练，现在无论是宋艳青还是童玉祺对于采样流程都已非常熟练。每天一千多次抬上抬下，会让他们的手腕和肩部出现酸疼，但两人不约而同回答：“这不算什么，只要睡一觉就恢复了。”
核酸采样工作，给这些年轻人带来一些感悟。“每个人都不一样。”宋艳青说，在杭州她第一次和这么多人面对面接触，有些人很暴躁，但更多的人很热情。“很多人都会跟我说谢谢、辛苦了，还有说要给我买水。” 宋艳青提前感受到了这份职业带来的成就感——“为人民服务，挺好”。
童玉祺也发现，采样两个小时后身体挺累，但如果这时候能有人说一句“谢谢”，她就立刻“满血复活”。“那些小孩子长得又好看，嘴又甜，说白衣天使姐姐辛苦了。真好啊。”童玉祺感叹，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对于未来，两人有着明确的规划：宋艳青正在参加南昌、杭州相关医院的面试，准备成为一位康复治疗师；童玉祺计划工作到6月中旬，然后回老家淳安复习备考，并准备入职。两人都希望继续从事医务工作。
但一旦他们离开，采样人员不足的老问题又会出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将不得不重新招聘采样人员。“如果暂时招不到的话，党员突击队要先顶上，再不够，其他工作人员也要顶上。”郭伟星说，“没办法，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