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份工作
虽然这是到加拿大后第二次做待业青年,但心情完全不同。
第一次,那时连门都还没摸着,新新移民,找不到事做,一呆几个月,是可以理解,可以被原谅的。
但这一次却不同,在一番自我价值得到肯定以后,再被赶回家去,虽然待在家里还能拿到钱,但就有一种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无奈感觉,心里烦着呢。
“老洋鬼子”报销了一半儿的课程,还有一半儿得继续自己花钱念,念出来结果怎样也不知道。
每天对着儿子,说些咿咿呀呀的“儿语”,我怀疑再这么下去的话,我就不会说话了。
连婆婆都受不了加拿大的静,说坐牢还能有个牢友,言下之意,一个人在加拿大呆着还不如去坐牢!于是我和婆婆就成了“牢友”,LG就是那个每天下班回来探监的人。
就象歌词里唱的“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才明白。
”人生就是这样,循环往复,途中的小失败,不要气馁,途中的小胜利,也不值得大呼小叫,涨工资也好,降工资也罢,其实和一个人本身真正价值没有必然的联系。
在加拿大,没有什么东西是世袭的,今天你可能是个CEO,明天你也可能变成HOMELESS,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滴!
进不进主流,我不是很在乎,但将我与人流隔绝,即便给我钱,我也很痛苦。
没办法,天生就是个劳碌命!还是找个事情去做吧。
因为在拿EI其间,所以只能去打现金工,这类工作,中文报纸上最多,买了份中文报,抱着电话打了一通,50%接电话的人说的是粤语,还有49%的电话是别人要求我会说粤语,唉,真是郁闷。
不知是打到第几个电话,对方是用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说:“我付现金啦——,每个钟八块五啦——,就怕你不敢做——” 什么?还有我MAHU不敢去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妓院?贩毒?脑子里闪现了几个我不敢去的地方后,我的胃口被他吊得老高,“喂,是什么活啊?”那个声音说:“来看看啦——,看看就知道啦——”靠!他不告诉我!记下地址,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个究竟……
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一个没有窗户只有门的建筑物。
跑进去一看——原来是脱衣舞厅。
找到电话中的那人,见了面,他有一张苍白的脸,是广东人,谈了谈,知道他是厨房老板,他问我有没有厨房经验,我说没有,问我会不会说英文,我说你找对人了,可能他看我挺机灵的,也可能是急需帮手吧,反正他说他愿意教给我如何做西人的食物。
这是一个PART-TIME的工作,我挺高兴地回家,心想,既可以免费吃喝,免费学做餐,又可以免费看别人花钱才能看到的光屁股舞,好差事啊!不过要通过LG这一关,恐怕还得费点儿口舌。
果然不出所料,LG听了我的汇报后,头发好象都竖起来啦,“脱衣舞厅?!没搞错吧?”吓得我赶紧把他的嘴堵上:“嘘!轻点儿,别让你妈听见!!!”我捏着嗓子,一定要说服他:“不是去脱衣!是去做吃的,是做吃的给脱衣服的人!”“那些人也吃啊?”LG傻傻地问。
废话,那也是人啊!”我很不屑…… “干吗,难不成我也去脱衣啊?你以为人人都能脱啊?就我这长相,跑去一脱,人第二天生意就倒啦!你负得起那责吗?”
他打量了我一下,说:“你怕不怕?”我答道:“都是女的在脱,有啥可怕的?就当它是国内的澡堂子呗。
里面有保安,你就放心吧,没人会有兴趣花钱去厨房看一个穿着衣服的人。
还有啊,我要是在那儿上班,你要是来接我,不就能看到免费脱衣舞了吗?”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的效果,LG迟迟疑疑地答道:“那……要不……试试?”嘿!成了!
加拿大的富贵牢还是留着让儿子和婆婆一起坐吧,对不起,我“越狱”啦先!
加国法律规定卖酒水的地方一定得有做食物的厨房,舞厅的主要来源是酒水钱,厨房也就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
开舞厅的是个香港老板,承包厨房的是个大陆广东移民。
一般的客人都是来看小姐们跳舞的,点餐吃的不多,倒是小姐们会常常敲客人们的竹杠,所以厨房就象是为她们专开的食堂。
广东人叫SIMON,原来在国内是跑供销和做会计的,学了厨师手艺准备到国外大显一下身手,谁知多伦多中餐馆林立,武林高手太多,而且开十家,倒九家,可谓九死一生,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一直给别人打工也不是个事啊,正好香港老板想找人把厨房给承包出去,这可是个好机会,又能自己做老板,又没有老板的风险,舞厅只象征性地收点儿租子,赔了算他的,赚了算自己的。
由于每天都有几十个舞女在此进进出出,基本生意总是有保证的,每天二三百块大洋的营业额总是有的,做老板有做老板的好处,那就是没有人SUPERVISE你的工作;做老板也有做老板的坏处,那就是每天都被绑死在上面;舞厅这种地方,早上十点开门,一直到次日凌晨三点关门,按照法律规定,舞厅开门,厨房就得开门,舞厅开到几点,厨房就得开到几点。
舞厅的工作人员分两个班,可SIMON分身无术,而且,这样的厨房要养活两个人,那是够呛的事。
所以,他只能雇我这样,不计钟点,不计报酬,对脱衣女郎们又没多大兴趣的主。
舞厅的厨房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由于它的OPEN STYLE,我一转脸就可以看到台上的舞女们在一层层地往下脱,脱得那叫一个慢,让我想起小时候围观走江湖打把式卖艺的,吆喝得那叫起劲,等大家脖子撑得发酸了,那想看的绝技还没抖了出来呢,舞女们也一样,左一个动作,右一个动作,就连脱个胸罩都TAKE FIVE MINUTES!台下的傻男人们就左一瓶啤酒右一支烟地等着,WAITRESS们如花蝴蝶般穿梭其间,不停地运输着酒和食物,起劲地数着小费。
舞女们利用中间的休息时间跑进来点餐,穿着比基尼,活象一只只青蛙,我真佩服SIMON坐怀不乱的本事,每天面对如云的美女们,气定神闲,一杯茶,一张中文报纸,ORDER来了,有条不紊地把餐做出来,不会因为美女们的调侃而少收她们一分钱!
我学得很快,三四次班上下来,基本上可以独当一面了。
SIMON锻炼了我几次以后,就开始把厨房的某些高峰时段交给我,我也乐得单独上班,可以独享丰厚的小费。
有几个漂亮舞女给小费很大方,因为她们的收入多过舞技,长相一般的舞女们。
厨房是OPEN的,点餐的人可以从头到尾监视厨师的一举一动,要是弄得不干净客人马上就会投诉。
所以,我非常注意卫生和小节,即便是挠了一下痒痒,也要去把手洗一下,以示卫生。
但不久以后,我就迎来了第一个投诉。
周末的舞厅,生意出奇地好,一个晚上能有三四百块的营业额,食物包括各种三明治,汉堡包,色拉,中餐的小炒,外带炸薯条,炸鸡翅……忙得我二一添作五,恨不得脚也上来帮忙。
忽然感到内急,瞅准一个空档狂奔进厕所,顺便说一下,这里的员工厕所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的,有几个原因:第一,我有心理障碍,谁敢保证这些舞女身上不携带爱滋?第二,这里的女厕所是敞着大门的,好象公共场所一样,只有小隔间的门是可以关上的,为的是方便男保安随时纠察。
第三,有些舞女会在厨房没人的时候偷钱或食物。
这是我第一次光临此地,跑进去一看,一片狼籍,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名牌香水的味道,卷筒纸满地都是,想来她们自己也彼此之间提防着生怕染上什么病菌呢,这种防范从这满地的纸上就可见一斑了。
我尴尬地向几只剥光了的“青蛙”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关上门,平生第一次以马步蹲裆式来解决问题,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不碰到马桶圈。
而且一完事就飞奔进了厨房,在厨房的自来水龙头下洗手,洗得放心,洗得尽兴。
第二周来上班的时候,SIMON说有舞女投诉你上了厕所不洗手就做餐,我先是大吃一惊,继而马上就想到了上周末的那一幕,于是向他作了解释,保证以后注意就是了,SIMON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当着她们的面在厕所里把手洗个透彻。
可是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上过那个厕所。
东欧国家的女孩在舞女中占多数,有些人甚至连英语都不会说,金发碧眼的居多数,也有极个别的亚裔和黑人女孩子,舞女们有长驻此舞厅的,也有四处赶场子的,由于她们的共性就是美丽,性感,好象一群塑料的芭比娃娃,她们的美丽在我的记忆中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倒是有两位,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有一次LG来接我,趴在厨房的窗口看了一会儿,说不好看,我说怎么会,他说不信你来看,我一探头看见一位黑舞娘正在表演,跳舞台的中间有一根竖直的棍子,舞娘们都是依托着这根棍子来摆出各种撩人的造型。
而这位黑舞娘居然光着膀子,一丝不挂地顺竿爬到了一米开外的半空,活象一只热带雨林里在树上荡秋千的猩猩,要是再手搭凉棚,就该变成非洲的悟空了,哪里还有什么美感可言!也难怪LG看得倒了胃口。
在这一行里,99%的舞女是靠色相和舞技吃饭的,只有1%的舞女是靠绝技吃饭的,这就是所谓的舞林高手。
这几个月的现金工算是没白打,总算让我见识了一下。
她,有着肥硕的身躯,年龄也该有四十出头了吧,不知是从东欧的哪个国家来的。
第一次在厨房见到她,还以为是来脱衣舞厅抓她LG的一般家庭妇女呢,她点了一盘薯条,静静地在那儿吃着,吃完就走了,小费也不多,我也没有特别注意到她的离去,直到半天以后舞厅里有一首类似《马刀舞曲》的曲子响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有新人来了,我向外张望,看见刚才那位吃薯条的肥婆正在台上翩翩起舞,心想,都这么老了还出来跳,这个世道,混口饭吃真不易啊,边叹息边回去干我的活去了……
谁知两分钟之后,外面舞厅里象开了锅一样,出了什么事?我往台上看了一眼,只见此肥婆正背靠着那根铁棍,袒胸露乳地表演着她的绝技呢,她的两只乳房正随着音乐的节奏而一上一下,注意,是冲着两个相反的方向上下抖动的,我不禁撑颈,侧目,默叹,以为妙绝!由于身怀如此绝技,她是唯一一位只脱上半身就可以赚到钱的舞女!
第四份工作
在SIMON那里干了几个月PART-TIME的现金工,总算修完了剩下的课程,拿了一张文凭,但这丝毫没有改变我在家半待业的状态。
婆婆的签证快到期了,儿子才一岁半,我真舍不得他那么小就离开妈妈去爷爷奶奶家,思前想后的决定是,我要誓死捍卫儿子和他的母亲在一起的权利!婆婆哭着上了回中国的飞机,我于是辞了SIMON那里的工作,一心一意在家BABYSIT这个小东西,顺便到处发简历。
没多久,一家公司让我去面试。
这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的总部,面试我的是HRDC的ROBERT,几十分钟的面试下来,双方感觉都还不错,他于是打电话叫来了QC DEPT的头,让他带着我去R&D参观了一圈。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这个有可能成为我将来SUPERVISOR 的人,参观了该公司的产品陈列区。
这是一个生产高分子塑料PVC建材的厂家,是注册过专利的产品,将建筑用的钢筋混凝土和隔热材料预先灌注在塑料的部件内,然后运到施工工地,象LEGO积木一样,直接拼装成房子就可以了。
面试结束后,我回家等消息,当天,他们就给我来了电话,让我下星期一去上班。
只有一个周末的时间让我安排儿子的DAYCARE和买一辆车。
我在家附近公车站上撕了一条私人DAYCARE的广告,打了电话去看了一次,安排了好了儿子的事,就去买车。
在DEALER那儿花两千块钱买了一辆二手车。
心想,开坏了就扔,再换不同的车,如果这份工作干不了,也不至于损失太大。
第二个周一,我就开始接受TRAINNING,上的是下午班,上班前把儿子送到那个家庭DAYCARE,儿子撕心裂肺地哭,我只好跟儿子说,妈妈要上班班,儿子边哭边喊,妈妈不班班,妈妈不班班,我的心里也难受极了,但我总觉得,孩子和大人都是人,都得学会适应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只是孩子不适应的时候可以哇哇大哭,而大人却只能咬牙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所以边开车边咽眼泪,默默地在心里对儿子说,你乖乖地,等妈妈挣到足够的钱,就可以陪着你,想陪多久就陪多久!
训练我的是个西班牙小伙子,名叫冈萨罗,他长得很象TITANIC中ROSE的未婚夫CAL HOCKLEY,只是个子比较矮,人还是很英俊的。
他毕业于澳大利亚一所大学的建筑专业,一口略带BRITISH口音的英语让我觉得他很帅。
他是个好老师,在以后的工作中我得益于他给我打下的坚实基础。
一个星期的培训结束的时候,从我对这份工作的理解和初步认知上来看,HANDLE它不是一件难事,于我这个两度被剥夺政治权利和工作权利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来之不易的一个工作机会,更别提我对做好这份工作所充满的自信心了,我的心情变得很阳光,那个周末,我们全家去湖边的公园烧烤了一次。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大家都累了,儿子在回家的路上就睡着了,不忍心吵醒他,草草收拾收拾就睡了。
星期天,忙忙叨叨中不知不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了,给儿子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他身上有多处被指甲掐紫了的印记,我大惊,马上想到那个BABYSITTER,儿子还不太会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很害怕,当他知道妈妈已经察觉了他所受的委屈的时候,便偎在我的怀里大哭起来……
来到加拿大,自己受再大的委屈都不落泪的我,为了儿子的委屈和他一起痛哭,LG也气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觉得很对不起儿子,心里想为儿子报仇。
我要打电话报警,还是LG比较冷静地制止了我,因为从BABYSITTER那里已经接回家两天了,有些细节很难说得清,万一被别人倒打一耙,说是我们虐待孩子怎么办?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一定要问问这个BABYSITTER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虐待孩子。
我拨通了电话,我气势汹汹地质问她,电话那头非常吃惊,我说我会去报警,她求我不要,凭直觉,我基本上已经断定她并没有掐我的孩子,那就是那些同时被她看护的大孩子们干的,可能是儿子哭得太厉害,那些大一些的孩子趁BABYSITTER不注意的时候来整治我儿子的。
她说要过来看看孩子的情况,并向我们全家人道歉,我说不必了,我希望我的儿子能马上忘记你,这样他就不会再哭了。
这是我的心里话,儿子将来要长成一个男子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老爷们,不应该在他如此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害怕和恐惧的阴影。
我深深地自责,眼前浮现出我每天不管他如何恐惧地哭叫,都毫不留情地把他硬塞进DAYCARE的情景,为了保住一份工作,我竟丝毫没有觉察到儿子的哭声一天比一天凄厉,他还不会说话啊,如果他会的话,MAHU,他就会说,你是个自私的妈妈!
从那一天起,我下了一个决心,我要自己来带他,至少在他学会说话之前,作为一个母亲,我要MAKE SURE孩子是安全,健康和快乐的。
(mahu)
选自mahu博客“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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