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无儿无女,身体又不好,真可怜!”
刚认识玛丽亚的时候,我并没有这样的感叹。
玛丽亚的个子虽然不高,但讲起话来声音很响亮,频率又快。
就因此,她给我留下了热情、爽朗的印象。
她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的。
家中无儿女,只有老伴安德鲁。
因家中有空房间要出租,我来看房,就这样认识了她。
玛丽亚的房子属於老屋子,旧式的建筑形式使得房间内部的光线不足。
进了大门之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到尽头才有光线,那间是厨房。
走廊两边各有一扇门,因为房门总是紧闭着的,所以走廊显得很阴暗。
走廊和厨房之间是客厅,客厅中的百叶窗也总是闭着的,因为有病的安德鲁喜欢坐在厅中的沙发上看电视,有时竟是24小时通宵的。
安德鲁喜欢抽烟,所以厅里总是弥漫着一阵旧式房中才有的潮湿味和香烟味混合后的怪味。
安德鲁很少讲话,虽然玛丽亚爱讲话,但却没有人和她讲。
在这种环境下,身体不好的玛丽亚多数的时间是坐在厨房中的那张靠椅上,一边听着桌上小收音机中发出的绵绵不断的讲话声,一边昏昏沉沉地打着盹儿。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
我搬进来之后,马上觉得她之所以要有个房客,主要是想使这个家多一点生机而已,出租房间反而变了次要的了。
每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她总是已经早早地坐在了她的宝座上。
与我讲完“早上好”后,她就看着我匆匆的洗脸,刷牙,吃早餐,然后我去上课。
下午三点多下课回来,玛丽亚早在厨房中等着我了。
她告诉我她已经帮我准备了午餐,放在微波炉中。
然后,她会看着我吃饭。
之后,她又会目送我匆匆拿了制服去打工。
我出门之前,她总是不会忘记叮嘱我说:“如果你回来太晚的话,我就不等你,会先去睡觉了,但你的晚餐会给你放在微波炉中的。
”晚上等我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常常有盖着保鲜膜的晚餐等着我。
有时会是两条煎鱼,有时会是烤羊排,有时又会是酿番茄。
总之,每天都有新鲜感。
这时,我似乎成了玛丽亚的生活的重心。
我坐在桌边看书,写字的时候,她会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看我;我到院子中种花淋水时,难得出门的她也会跟了出来看花,与我谈天;我与朋友们讲电话,她也会一齐笑,因为她认识我所有的朋友。
甚至在她与她的朋友们聊天时,也总是会提到我的名字。
玛丽亚年轻时也曾经执着地读书,努力地工作过。
为了照顾长年病魔缠身的母亲和叔父,她付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心。
同时为了经营好自己的鱼店,玛丽亚更是与丈夫日以继夜地工作。
就这样她拖跨了自己的身体。
玛丽亚的背部和腿脚曾经多次开过刀,这就是她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的缘故。
叔父和母亲的相继过世,使玛丽亚的精神受到极大的创伤。
谁知紧接着是她和安德鲁苦心经营的鱼店被人砸毁了。
鱼缸被砸的粉碎自不必讲,等她回到店中时,鱼也已经都死了。
店铺里的用具也被偷盗一光。
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安德鲁从此一厥不振,玛丽亚也沉寂了很多。
所有这些,再加上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也成了她的心病。
在玛丽亚那儿住了有一年吧,我搬到了另外一个城市。
仍旧常常会想起她,也常常会通电话互致问候。
多数是她不停地询问我的近况,并问我何时再回去看她。
而不常提起她自己,总是以“很好”而一语代过。
搬出去两年之后的圣诞节,我打电话给她。
电话响了许久,才听到她那朦朦胧胧的声音问:“是谁呀?” 我说:“是我” 她半晌无语,之后她说:“今天是我和安德鲁结婚38周年的结婚纪念日,而他却竟在几天前去世了。
现在就我一个人坐在桌边。
” …… “你好吗?何时回来?是否仍与我同住?”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挂上电话的。
满脑子仍是她一个人坐在那光线不足的家中的影像,甚至连她凄苦的表情也清晰可见。
唉!人老了,无儿无女,身体又不好,现在连相依为命的老伴也没有了,真是可怜呀!” 我自言自语道。
选自Wave Rock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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