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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惑之年重上学堂别样滋味胡思乱想

文章发布时间:September 28, 2005

从学校的注册处出来,我忧喜交加:喜的是我可能还有机会进此大学的教育系读书;忧的是为了这一目的,我得补读几门物理。

从高中到大学,物理都是我头痛的科目。

躲了几十年,以为这一辈子都不用碰它了,偏偏这回躲不过去了。

并不是我要自找苦吃,都怪我先生。

他自己上了个教育系也就罢了,天天下课回来都叨叨,今天说什么他们班上也有中国学生,看看人家怎么进来了?明天说他们班上的那个来自俄罗斯的未来的化学老师的英文还没有我的一半好呢;隔天又说啧啧,他们班上还有不少裹着头巾的穆斯林呢,原来教育系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难嘛……等他最后说到其实他们班上的学生年龄也不小,最大的两个已经四十岁了的时候,我终于同意了去跟注册处的“学生顾问”谈谈。

向顾问出示了我十几年前的大学成绩单后,顾问告诉我说,以我的背景,我可以申请教四到十年级的GENERAL SCIENCE,但是我的物理课程欠缺,需要补足。

我问他假如我补足物理的话,是不是我有希望被录取呢?顾问说:“你有希望,但是现在还很难说,还得根据我们收到的申请而定。

比如说去年我们收到了七千多人竞争七百个位子……现在想上教育系的人很多。

这还用说,在加拿大什么专业好找工作好赚钱,什么专业就是你争我抢的香饽饽。

职业”性质的专业,像医生律师护士工程师教师,其市场价值远远超过某些专业的硕博士学位。

当老师的好处,自然有“授业解惑”的乐趣,更主要的,是这个职业所带来的稳定感。

以我老公的话说,等他捧上了这个“铁饭碗”,他就再也不用为写简历找工作发愁了。

历经打工找工之苦的我,这句话真正打动了我的心。

我安慰自己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做吧。

但真正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留了个心眼,先没去交学费,以防日后想改主意都来不及。

而是先上网把我要上的物理课的“课程大纲”看了一下,把要求的教材名称抄下来,准备去书店看看。

然后浏览了一下这门课的进展情况(我已经比别人迟了一个星期)。

家庭作业、小测验和已往的考试题目,教授都公开贴在网上,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傻眼了:那些符号公式和绝大多数专业名词,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天书。

我拿出阿Q的精神,安慰自己说,别慌别慌,十几年都没摸过的东西,自然看上去眼生,看看书就好了。

谁知等在书店看到了书,连这点阿Q精神也烟消云散了:砖头厚的书,一只手都拎它不起。

头一章就是满篇似乎触动不起一点回忆和感觉的生词和符号。

我当时就晕了。

从书店回来的路上,我的心情很沉重,胃也莫名其妙地抽起来。

一路上都是上课下课的学生,内中有好些中国人。

对那些一脸年轻天真朝气蓬勃、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我衷心羡慕他们初生牛犊的无畏和旺盛的青春活力;对那些行色匆匆衣衫不整、面黄肌肉疲惫有加的,我第一次有了同类人的亲近和理解,不由得对他们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其实最令我头痛心虚的,还不是课本内容的难——“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古训我还记得。

但是这次我缺的就是那个“有心人”的“心”字。

毕竟不如从前,我对自己现在的年龄和智力是否胜任学习、对克服种种困难的毅力是否还有,都充满了不确定。

如果说年轻人像水,盛到什么容器里,就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么已经定性的中年人,则像是弹簧——硬把它扳到一个不舒服的姿势,它总要想方设法地恢复到原来的舒服位置。

年龄的可怕,在于它可以用舒适安逸习惯等等,毫不留情地腐蚀一个人的斗志和勇气。

想想我在国内的同学,三十而立后,不是舒舒服服地在银行作经理,就是安安逸逸地享受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回到家里,也只有天伦之乐可享。

而对我们这些在外面折腾的人来说,稳定舒适的生活,比起国内的同龄人,恐怕又得延期到五到十年以后了。

自怜归自怜,头痛归头痛,学已入,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从书店出来,正赶上有一堂课,于是直奔教室。

果然不出所料,百分之九十九和我坐在同一个教室的都是些高中的应届毕业生。

只有一个看上去似乎比较成熟的同学,也搞不清她是助教呢还是同学,第一次见面,也没敢冒失问人家。

教授进来了,不由得令我眼前一亮:一套裁剪得体的黑色裙装,乌发低挽,丝袜窈宨——是一个收拾得十分时髦精干的女教授。

从她的名字和肤色看,我猜她是中东地区的背景。

但等她一开口,我的心不由得突地一沉。

我平心静气听了十分钟,大概只有几个单词听着熟悉。

而且我十分肯定并不是我的英语或者物理生词的缘故,而是她——教授的发音问题:所有的单词在她的俄语式的卷舌音的扭曲下,都变得面目全非,连最简单的YES和NO都听着别扭,更不用说我从来没听过的物理名词了。

我不敢妄下结论,就抽空问了问我邻座的白人女孩子:“你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吗?”。

女孩子毫不迟疑地摇摇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不由得倒吸口冷气:我的妈呀,这不是雪上加霜嘛,物理本来对我就像是天书,再加上这么一个说“天文”的老师,我就别指望从这门课存活了。

回到家,我自然是叫苦连天,对先生不顾一切将我推到火坑的行为痛斥不已。

他居然还好意思狡辩:“你不是一直对做LABOUR工耿耿于怀吗?你不是总是对无处施展的才华郁郁寡欢吗?要知道你现在若不做,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样你也许会一辈子不开心。

要知道没有苦就没有甜,那不只是书上说说而已的。

”他说出这么有“智慧”的话来,倒令我无气可生了。

再说他也的确戳到了我移民几年以来的痛处。

做吧,需要克服年龄和智力“衰退”的障碍的痛;不做吧,“抑郁不得志”的痛也可能摧毁一个健康人。

要知道移民这么苦,我就不来了。

这让我联想起曾经在多伦多地铁里见到的一类人:身背双肩包,脚登运动鞋,男女都有,年龄嘛,从三十到五十不等。

交谈之后,我知道他们正是“继续教育”学院的学生,为了补足、转行、进修等等目的不等。

他们说得都很好听:说是为了FUN(好玩),但其实谁都知道,好懒惰舒服乃人之天性也:若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看电视玩游戏逗孙子、闷了出去旅旅游,谁愿意自己套着腰包让别人押着考试呢?

我还记得其中一个人对我说过的话:“如果你不得不做一件事,光抱怨有什么用呢,要知道生活中最灿烂的时刻是你可以为自己骄傲的那一刻,是不是?”

为了生活,我们只有选择前进。

愿与我们已近不惑而仍然自强不息的同志们共勉。

(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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