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都是医生,我从小在医院的家族楼里长大,对排队看病的苦痛知之甚少。
后来翅膀长硬飞走了,有病痛的时候就跟所有的老百姓一样,开始在国内忍受战战兢兢,招人白眼的就诊经历。
那些白衣天使是应该住在天国里的,他们高傲而神圣不可侵犯,俯视著人世间被疾病苦痛折磨的人们。
来加拿大之前,我一直对这儿的高福利社会保障体系心存幻想,我想我们全家人从此不必再为看病而烦恼。
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庭医生”,那儿的秘书小姐会记录我们一生一世的病历档案。
难怪好莱坞电影的人物故事总也脱离不了与 family physician 的干系,家庭医生在你的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我的朋友开玩笑,说家庭医生是“病魔”们的“钟魁”,那道符就是“appointment”,身体不适,一定要约个“appointment”,两三天后赴约看医生,处方药就不必开了,您大可以打道回府,为什么呢?一个病痛感冒在这个等待 appointment 的过程中已通过休息自然痊愈,见到医生后心理上又有了强势,病魔自己先跑了。
这是他的歪理。
说白了,他怕“等待”两字,他说那种彬彬有礼的让你在“等待”中耗精神的看病程序比起国内的排队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后来我领教了这儿的医院急诊后,越发想念国内起来,态度差就差点吧,好歹能瞧上个医生,弄出个子丑寅卯,走人了事。
而这个离我家最近的 Burnaby Hospital,让我的脑子里永远刻下了一幕,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与它交手,我真的怕了。
那个星期天,我肚子疼。
我的家庭医生诊所星期天休息。
我想忍忍算了,但实在忍不过。
从清晨到下午两点多种,我的顽强的意志力还是敌不过疼痛的袭击,先生执意要我去 Burnaby Hospital 看“Emergency”。
先过繁琐的医疗卡登记程序,这当然是免不了的,我毫无怨言,然后就是排队等候。
我问等多久,回答是两个小时左右,我倒抽了凉气,反问:这还是急诊吗?她说“This is our system”,我看她的表情,大概一天之内回答过无数遍这个问题,已显麻木,她的脸色从从容容,早已预料我的反诘。
我看侯诊大厅里的人们个个呈痛苦状,安安静静的无奈等待著,我的肚子疼在这群人们里面也许是最轻的,我也只好等待,犹如等待戈多。
下午五点半时,我的先生和女儿在天色将黑眼见无望的时候被我赶回了家。
就让我一人在这儿慢慢受煎熬吧,我有一种颇为悲壮的情怀。
既然已经等待了,无论多久,我都要等下去,我要见到白衣天使。
一阵阵疼痛袭来,我感觉自己的柔弱无助,想起国内那些怒目圆睁的护士小姐原来也有她们可爱的一面,她们吆喝著你也许象对牲口吆喝一般,但她们理你,起码理会你的存在。
此刻,在这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国土里,在我最最软弱无助的时候,我被抛弃在这个冷冰冰的医院里,没人理睬我,我只能这样无望地等待。
昏昏沉沉当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终于轮到我了,墙上的时钟已指向六点。
进了门去,护士小姐让我换上了天蓝色的病号服,六大常规通通扫一遍,当然不可避免的抽了血,验了尿,然后是继续等待,等待医生的诊断。
四十分钟过去了,我还是被人遗忘在这间单间里,我欲哭无泪,顾不得肚子钻心的痛,跑了出来,迎面遇上一个年轻的白人女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停的喊著“I want to go home, I want to go home”,我的眼泪也扑簌簌流下来,我想跟她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之类的,却张不开口,只是默默得陪著流泪。
当我见到医生时候,我已经在里面足足等待了一个半小时。
我终于躺在了输液床上,我需要输液。
见著一滴滴的药水从我的静脉默默地流淌进去,我发誓,在温哥华从此不要再幻想急诊了,它折磨你,摧残你的手段是毒辣的,比起国内医院的恶劣态度,这是温情脉脉的杀人不见血。
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是晚上9点,整整八个小时,我的心已冰凉。
看来普天之下,无谓乐土,尤其是人的生老病死。
加拿大没有私立医院,我不知那些富人们是怎样看急诊的,他们会坐直升机飞到美国去么?他们也如我那样任人摆布地等待么?原来钱也有无能的时候—在某种特定的社会体系下。
我只知道这个国家的医疗体系已到了非改不可的边缘了,但愿我和我家人的身体不要出什么差错,至少不必和医院打交道,否则如果检查个CT也要预约三月半载之后,你倘若对病情是否能等待得起没有信心,那就买一张机票回中国吧,态度恶劣总比延误了治病来得好。
或许加拿大的医院也该去中国考察考察,看看这个13亿人口的国度是如何保证病人及时就医的权利。
月亮都是外国的圆?不一定吧,比如看急诊。
作者:凡凡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