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人:项凡,男,30岁,北京人,2003年1月登陆多伦多
华报记者:随汝
写在前面:
项凡是我接手这个栏目以来第一个打电话给我的男孩子,电话里的声音很低沉而且声音也小,说话有点吞吞吐吐的,我想可能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后来我们约在了离他家不远的一间Coffee Time,“星期六下午5点整,不见不散呀”这是他在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
星期六那天我是准时到的,其实我是个时间观念不太强的人,但只要我想到那天项凡认真的语气,就觉得如果晚了一分钟都是罪过。
我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和我挥手,我想他就是项凡了,我走过去,他立刻站起来和我握手还自我介绍“我是项凡,打电话的那个”。
我坐在他的对面,桌子上放着3杯空着的咖啡纸杯,很显然他很早就来了。
说真的项凡虽然已经有30岁了,但看上去很年轻,一张娃娃脸,金丝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一个双肩背包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学生味十足。
他很腼腆,除了进门的第一句话,以后都是我在问,他在答,聊了将近1个钟头的时候,他才出现那种要诉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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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多伦多已经两年多了,从登陆到现在就一直住在我姑妈家,姑妈他们是我在加拿大唯一的亲人。
他们生活条件很好,都有高薪水的工作,表姐嫁了个西人律师,表弟现在在美国上大学,成绩很好,不用姑妈他们操心的那种孩子。
我姑妈一家对我很好,他们不让我交房租甚至连生活费都不收我的,他们说等我什么时候有了他们认为的那种稳定工作才会考虑收钱,在他们眼里我现在是需要他们照顾的大孩子。
除了生活上他们很照顾我外,就连我的感情都是他们操心的事,我姑妈说,连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我能理解,俗话说“三十而立”,不管是事业还是家庭都应该差不多稳定了,可我现在还什么都没着落呢。
我在这边认识过一个女孩儿,俩人相处了一年多,可是她又在半年多前离开我了,我姑妈全看在眼里,心里能不急吗?
说起离开我的女朋友小梦,她也是通过我姑夫认识的,她是我姑夫同学的侄女,也是移民。
第一次见面时我刚来加拿大三个月,小梦和她舅舅一家来我姑妈家做客,这种情况下当然就是大人在一起聊他们的话题,年轻人又都是新移民的我们在一起聊我们关心的话题。
可能是我们有点相似的地方,让我俩对彼此都有一种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有的关心。
你知道吗,就是这第一次见面我们就告诉对方我们的情况了。
我是个独生子,父母都是公务员,家庭条件还可以,我是北京人,也在北京读的大学,毕业后还是留在北京的一家私企工作。
我的生活很简单,除了旅游到过别的地方,基本上全在围着北京转,加拿大可能是我现在为止到过最远的地方。
小梦是上海人,她在家里是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她的父母都是工人,她在苏州读的大学,回到上海后在一家私企当会计,和我都是2003年初登陆的,她来后住在她舅舅家。
你说好笑不好笑,又不是相亲,把对方了解的还挺详细的。
后来她临走的时候我要了她的手机号,我和她说有时间我们一起去Toronto Zoo玩。
她走后的第二天我就约她了,是对她一见钟情吗?我也不知道。
但是这两天里我有点坐立不安,总是拿出她的手机号码看一看,打电话时紧张得不得了,我只要一紧张就有点不会说话了。
我觉得我当时挺傻的,像个青春期少年遇到了自己的初恋了。
真想知道是不是在多伦多的单身男人都会对女孩儿有些敏感呢?
听到项凡的问话我觉得很好笑,我想,单身男女独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国家,凡事都要靠自己,一个知道疼你、爱你、互相扶持的人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到了这个年龄,家这个字在心里的位置排得也越来越靠前了。
我没有带她到Toronto Zoo,而是去了湖边,那天天气有点冷,风也不小,把她的脸冻得有些苍白,看上去楚楚可怜的,让我有些失神。
其实她并不是个美女,但是很清秀,脸上的皮肤水水的,气质很好,打扮得很大方。
虽然冷,但是她玩得很开心,她说她最喜欢这种感觉,这是她来多伦多这么久最开心的一天。
我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一旦认定她是我想交往的女孩儿,我就要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感觉,不能让它后悔。
我努力地追求她,认她知道我的真诚,就这样,二个月后她成了我的女朋友了。
我想让项凡谈谈他追求女友的过程,但是他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我不强人所难。
项凡说:“男人只要认真喜欢一个女孩儿,追求的过程都是差不多的。
”
交往之后,慢慢地了解她,发现她其实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儿。
她很要强但却并不坚强,有时她认为她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情出了岔子,她会像泄了气的皮球,几天都提不起劲,闷闷不乐的。
这可能是她性格上的缺陷,既倔强又脆弱。
她带的钱不多,不乱花的话还能维持一年,这些钱都是她自己在国内时存的,让我这个男人都汗颜。
我刚才说过她很要强,有时我要买东西给她,她怎么都不要,她说她想要的东西一定要用自己的钱买才行,那样她才踏实。
我们俩人很少在外面吃饭,吃了她就要AA制,争来争去地,顶多就是我付小费。
还有一次我陪她去Scarborough Town Centre逛,几个小时逛进去了却什么都没买。
后来她看上一双靴子,一看价钱,将近200块,她舍不得,又放回去了。
看到她那留恋的样子,我怎么忍心呀,我说我付钱一定要买下它,她看了我一会儿,就让店员拿一双合适的尺码给她,我心想,这回她终于让我这个男朋友发挥一下作用了。
她试好了,却悄悄地自己去了收银台划卡了,等我追过去时,鞋都已经打好包了。
这事儿过了一个多月的一天,我送她回家,趁她不在,她舅舅就和我说:“你要劝劝她呀,本来就没有几斤肉,还在减肥,一个来月没吃早饭了。
”我一听,脑子里马上想到了鞋的事儿,什么减肥呀,她根本就是要把买鞋的钱从早饭里省出来,这要省到什么时候。
我可后悔了,我知道如果当时我不说给她买,她也许根本就不买了,可我说了,她不想让我看扁她。
我知道了,可我还要装着不知道,如果这时挑明了,她会觉得很难堪,她自尊心很强。
那怎么办,就让她饿着吗?你有没有给她做一下心理的工作。
我很急切地问,性格如此强烈的人,我见到的还真不多。
我从一开始和她交往就在开导她,凡事只要尽力而为就行,不要太钻牛角尖,时间长了心理会不健康的。
这话谁都会听,都知道有道理,但改起来哪有这么容易呀,都跟随她26年了,说改就能改吗?
她很努力地为上大学做准备,整天看书、准备托福,心思全在这上面。
她想上完学能在银行里找份工作,这是她的目标,她一定要实现它。
我也在准备上大学的事,我们都申请了皇后大学,可以说我俩在并肩作战。
我们接到面试通知书,心里都挺开心的,可是老天就喜欢捉弄人,她在准备面试的几天里,她二哥打算结婚了。
结婚本来是件好事儿呀,可是她家里找她要钱,她二嫂想在浦东买房子,你也知道那的房价,不论新房还是二手的都让人喳舌。
她哪有这么多钱,她来这一年多,只打过几个Part-time的工,生活费都花得差不多了,她本来是想上学拿贷款的呢。
她为家里要钱的事愁了好多天,面试时也心事重重的,我被录取了,她没有被录取,人家说她英语不过关让她明年再来,她哪是英语不过关呀,只是不专心而已。
她受了很大的打击,付出这么多心血都泡汤了,对她影响很大。
她有一个星期整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叫门都不开,我都吓坏了,直怕她做傻事儿。
我也不知她在这期间吃的什么,反正等她从房间里出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圈,要谁看了都心痛。
她没联系她家里人,但是他们打电话给她了,她接到电话就喊:“我死了你们就不逼我了吧,没钱!”后来就是她舅舅和她家里人联系。
没办法,学上不了,生活也眼看要没着落了,她就去打工了,挺累的。
她每天都沉着脸,话越来越少,有时我和她在一起,她一句话都不说。
她和她舅妈关系也很紧张,她本来是想让他们看看——她是可以自己在加拿大立足的。
她不说话,她舅妈认为她没礼貌,她很累不想干活儿时,她舅妈认为她越来越懒,没样子。
她那种个性怎么受得了呀,她把行李一收就来到我姑妈家找我。
我见到她时,她的目光都是直的,两眼含着泪,却始终都没有掉下来。
我姑妈疼我,当然也就会疼她了,当晚就住下来了。
但是我告诉你,她的精神不太好了,对你说的话做的事儿很敏感,还经常发脾气。
她舅舅来找她,她说是我姑夫通风报信不想留她,我让她再准备上学,她就认为我看不起她了。
我很小心翼翼地对她,她现在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我没有看不起她,只是更疼她,还有点同情她。
她整天忧郁地没什么话说,我怕她得了抑郁症,我想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可她不愿意,还歇斯底里地喊:“我不是神经病,神经病才去看心理医生呢,我不是!”她这么说,我哪还敢带她去呀?开导她吧,她说我说的都是废话。
我姑妈看到她这样对我,很是不高兴,又碍于我的面子由着她,只是有一次聊天儿,把我姑妈气坏了。
我们谈起我表姐时,小梦就认为我们是在变相讽刺她,她就在那说:“嫁个西人有什么了不起?在这,只要是中国女人放得开,谁都能找个老外。
”这话我姑妈一听就不高兴了,黑着脸上楼了。
小梦也不高兴了,和我闹,说我姑妈看不起她,我头痛死了,不理她就出门了。
就在那天晚上,小梦收拾好行李,一声不响地从我姑妈家走了。
我都急坏了,很后悔当时对她的态度,她心里不舒服应该让着她的。
我找了一晚,才知道她又回到她舅舅家了,我放心了,她总算去了个安全的地方。
我的心刚刚平定下来,可是第三天她又不见了,这回可是彻底地不见了,她的舅妈都急死了。
她没带行李,没开手机,没给工厂请假,没有和任何人说去哪。
我们都怕她想不开,两家人开着车,满处找她。
我还去了湖边,我记得她说她最喜欢湖边了。
我们不敢给她家里打电话,怕她父母担心,很多坏的念头都在脑子里闪过,刚想到警察局里去报失踪,她的家人打电话来了。
她大哥说她回上海了,正在家里睡觉呢,问我们怎么回事,一点都不知道她要回家,还冷冷淡淡的。
她舅舅说了她的情况,让他们好好照顾她。
她走了,我很掂记她,我给她打电话,她家里人说她睡觉,不想接。
我给她发Email,她不回。
我找她舅舅问情况,她舅舅也不知道。
我很生气,我想问她拿我当什么,相处这么久,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一声不响地回国了,难道不知道我会担心吗?我决定等我放假了,就去上海找她。
我来多伦多两年多,就回过国一次,就是放假时去找她,我下飞机后在北京只陪了我父母两天,第三天我就去了上海。
我到了她家时,她爸妈告诉我她已经去苏州了,她在那找到了一份会计工作,薪水还行,她打算在那发展。
我要了地址去苏州找她,但她说什么也不肯见我,她让人给了我一封信,很简单就是分手两字。
我很伤心,但我不想勉强她,她在多伦多并不开心,既然她能在这重新开始,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两个星期后,我带着受伤的心回来了。
回来后我就一直发奋地读书,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把书读好,找到稳定的工作,其它的以后在说吧。
项凡给我看了他和她女朋友热恋时的照片,里面两个人笑得很开心,而如今要各走各的路了。
项凡说,只要小梦能过得开心,在哪个国家并不重要,也许会有一个更爱她的男人出现,他会真心地祝福他们。
而他自己,事业要排在第一位,稳定了才能给他爱的人一个快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