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我们关注着旅居加拿大的中国移民群体,找工作、买房、参政、子女教育等等,观察并报道着这些成人世界喜怒哀乐的一群。
从一位18岁的青少年坐在该报记者对面接受采访时开始,我们突然发现,这是个被很多人忽视的群体,一早就被搁置在生活动的前列、心里压力的浪尖、用刚构建起来的成熟默默经历着远未人知的世界。
成人高中我最小
18岁,正是鲜花盛开的年纪,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反正和这个年纪相关的一切都应该是无所顾忌的,还有张扬不羁的。
但他,却有这个年龄不该有的一份尴尬,因为他是移民。
更确切地说,因为他是18岁开始移民。
18岁,世界把它定义为成人的门槛。
18岁,他不够资格在当地入读普通高中。
18岁,他只能选择成人高中,周围是一群年龄不等、目的各异的同学。
他最大的苦恼就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
他志在于大学,好大学。
比如卑诗大学,比如西门菲沙大学。
这个志向在中国算不上特别,毕竟18岁这个年龄,大部分都是在高三挣扎奋斗的孩子,每年上千万中国考生一起迎接这个人生第一关卡,他只是其中一个。
然而,他在温哥华就读的这所成人高中,这个考大学的愿望倒让他特别了起来。
这里有各个年龄层的学生,大部分都已经三四十岁,希望通过基础学习提高英文,然后去找份工作。
海内知己海外少
“我们是朋友,”他不无遗憾,“只是大家的目标不同,很难像在国内时一样,和朋友们互相鼓励,一起成长。
”看得出,他很想念国内的同学和朋友们,他说出国对他来说最大失去就是那些朋友。
那个时候,他们一起聊那些10几岁的孩子该聊的话题:学习、游戏、追星和情窦初开,还有对未来的憧憬和计划。
但在这里,那样深刻的谈话几乎就是奢望。
毕竟,你不能指望三四十岁的人,还和18岁的他一样,想象着大学是人生的起点。
这也是妈妈的担心。
妈妈希望他多交一些能够一起学习进步的朋友。
但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他没有多少选择。
这样的情况下,矛盾避无可避。
有个和他要好的同学,年纪相当,但文艺青年的感觉,天天鼓动他一起写本移民生活的小说什么的。
这样的年龄,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都让妈妈非常担心,甚至还引发了母子俩的一场战争。
妈妈希望他多交一些西人的朋友,更能了解和融入这里的生活,至少还能学习英文。
只为了英文跟人家交朋友也太功利了吧?”他的是非观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可要真的交朋友似乎又不可能。
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刚到温哥华不久,他就去麦当劳打工了,后来还去卖过圣诞树。
那个过程中,他认识了几个西人。
但也就是当时还能聊几句,后来他不打工了,大家也就逐渐失去了联系。
三年不敢见乡人
他很害怕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和国内的朋友身上。
远隔千里万里的,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也会越来越少。
而且他们现在都上大学了,我还在高中读英语。
”
他的眼神黯淡而忧伤。
今年7月,国内高考结束后,他每天都在打电话问朋友们高考的情况。
一时为他们开心,一时为自己伤心。
本来都是同一级别的人,现在却觉得自己远远落于人后了,压力排山倒海地朝他扑了过来。
其实,温哥华的学习生活很轻松,轻松得让这个经历过中国高中学习紧张的他很不适应。
回忆国内高中那些岁月,早晨6点半就要上学,一直到晚上8点半才下晚自习回家;然后继续学习到11点,12点,甚至一两点都是常事。
那样的生活其实很充实。
”我理解那种心情,凡在国内考过大学的人都会懂。
别人看到的辛苦,后来感到的辛苦,在当下都没有觉得。
甚至,每天为了一个目标和那么多人一起奋斗,是一种幸福。
而在这里,除了语言有难度之外,其它的课程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中国10几年的教育,无论你怎么说它填鸭了,都给我们打下了十分坚实的基础。
这里的老师也不怎么管我们,我的压力大部分都来自我自己。
”越是轻松越是不踏实,从来没有失眠问题的他晚上开始睡不着了。
我可不想回国。
”他说,甚至3年内都不想回国。
我能看到这份坚持后面隐藏着的自尊心和小小的虚荣心。
他出国了,还没考上大学呢,还没有出人头地呢,怎么能就这样回去?
慈母三迁为教育
说心里没有怨父母是假的。
他在国内读高三,眼见着10几个寒暑的辛苦就要熬到头了,父母却收到了那张等了5年的移民纸。
说等了5年可能有点不符合实际,因为时间太长,一家人甚至忘了还申请了移民这回事。
所以,刚拿到移民纸的时候,还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的。
不过这些脑力劳动全部由父母承担,他是被决定的一方,是跟着走的一方。
用他的话说:“谁让咱没有经济基础呢。
”
他并不愿意移民。
可当妈的也有一肚子的委屈:“还不是为了孩子的教育。
”10个当了家长的移民中有9个会这样说,原因自不必赘述,简单几个字“因为国外教育好呗!”加拿大亚太基金会主席胡元豹指出,家长为孩子好的急迫心情可以理解,但一厢情愿地相信西方教育是万能药则是不可取的。
18岁是一个人成长相当关键的一年,纵然没有人为的因素,这一年的心理变化也足够人应付一阵子了。
生活环境、学习条件和文化背景如此突然的变化,并不一定有利于孩子的成长。
然而,父母们真的是这样想的,以至于愿意牺牲自己的生活,爸爸改作航天员,妈妈留下来陪她,这个年纪还要经历适应新生活的种种辛苦。
难,很难,更难。
或许18岁真的代表在成熟这条路上一个质的飞跃,他知道父母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他好。
于是,情绪上再怎么抵触也都没有幻化成实际的反抗。
相反,他选择更加努力。
换个角度,我觉得挫折对我有好处,我不希望我的生活一帆风顺。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理论,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他认为人的一生中会经历一定数目的坎坷,越早经历了,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苦读志在好大学
我想起之前阿尔伯塔大学的一项研究,说移民青少年比加国出生的青少年更具有雄心壮志。
加拿大统计局对青少年的一项调查发现,近80%的少数民族移民青少年希望获取至少一个本科学历,而本国出身的非少数民族青少年则只有接近60%。
阿尔伯塔大学教育方针部门的博士哈维卡(Dr.Harvey Krahn)说:“加拿大移民很多都受过很好的教育,部分原因是移民政策的关系,所以很多家长都把这个观念灌输给他们的孩子。
”很多研究者把移民孩子的努力都归功于父母给的“压力”,认为第一代移民总是希望在孩子身上实现自己的梦想。
但事实上,在中国长大的孩子或者说在中国教育下长大的孩子也非常接受“高等教育是打开好职业和高收入的钥匙”这样的思想意识,他们中有五分之四都希望完成大学教育。
在成人高中,像他一样短短一年内就从语言学习读到正规课程的人并不多。
攻克英文,是他具备考大学资格的第一道难题。
采访的当天,他考了托福,离卑诗大学的分数线还差一分。
我还会接着考,一定可以考过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坚信自己的梦想,执着而倔强,甚至都不愿意考虑第二种选择。
我跟他说,有很多先上学院再转学分到大学继续深造的例子,他撇撇嘴告诉我,“我相信我的能力可以直接上大学。
”